《禅宗三書》序
方廣锠
§.1、從古至今,說禅者眾。但眾說紛纭,莫衷一是。
§.2、這使我想起兩個故事。
一個故事是瞎子摸象。幾個瞎子,各各摸到大象的一個局部,各各以為自己摸到的就是大象,以致眾說紛纭,莫衷一是。
一個故事是近視眼看匾。匾還沒有掛起來,幾個近視眼便憑幻構虛,以致眾說紛纭,莫衷一是。
我們到底是幸運的瞎子,還是倒霉的近視眼?
為什麼瞎子幸運?為什麼近視眼倒霉?
§.3、臥輪說:臥輪有伎倆,能斷百思想。對境心不起,菩提日日長。
惠能說:惠能沒伎倆,不斷百思想。對境心數起,菩提作麼長?
兩位禅師的禅法,為什麼這樣針鋒相對?
§.4、滔滔東流的長江,從巴顏喀拉山麓發源,到崇明島出海,一路上吸納百川,浩浩向前。那麼什麼叫長江?是它發源地的潺潺輕唱的清清溪流?是在橫斷山脈間沖折怒號的金沙江?是今日在三峽庫區為巫女峰照影的靜水?是昔日伴著三峽的猿啼催送輕舟的急浪?還是不分古今,始終在肥沃的東部平原緩緩倘徉的洪波?什麼叫長江?那卷浪挾沙注進主流的眾多支流,那雅砻江、岷江、嘉陵江、漢水、湘江算不算長江?
從印度到中國,進而流遍世界,禅這一東方神秘主義中蘊藏著太多的歷史積澱,我們怎樣才能既見木又見林,把握禅的全貌?它是否真有全貌?什麼是它的全貌?它的全貌是否真的能夠被人把握?
§.5、禅從古代傳到現代,從東方流入西方。西方的一些人士認為,禅正在超越宗教。已經成為一種優雅潇灑的生活態度,一種超脫煩惱的處世方式,一種科學的健康身心的鍛煉手段,一種優秀的對話技巧,或者干干脆脆就是一種氣功。
禅只能讓古代東方人明心見性,不能讓當代西方人證悟解脫?
是禅對當代西方人失效,還是當代西方人改造了禅?
禅是可以被改造的嗎?
§.6、禅堂的禅與課堂的禅,僧人生活中的禅與學者書齋中的禅,是否同一個禅?
§.7、禅的底蘊是否存在一種統一的東西?如果存在,它到底是什麼?如果不存在,禅本身為什麼能存在?
§.8、從古至今,說禅者眾。但眾說紛纭,莫衷一是。這或許就是禅的魅力所在。
§.9、感謝某某寺院的某某法師,在主持出版某某之後,又發願編纂《禅宗三書》,為構建禅與禅宗研究的大廈,進一步添磚加瓦。也感謝呂鐵鋼先生,下功夫把散見在各處的瞎子的話、近視眼的話結集在一起,免去我們的翻檢之勞。
2005年6月於倫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