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馮學成居士:棒喝截流 三、機鋒轉語——對禅境“死活”的檢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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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機鋒轉語——對禅境“死活”的檢驗

    天性人也,人心機也

    禅機,因其“不可說”而顯得分外的神秘。因其神秘,自然引起了許多不甘心的人執著地追求。但追求的結果都往往是“泥牛入海”,或者“頭上安頭”,把局外人看得眼花缭亂,寸步難行。

    這裡首先要弄清楚什麼是“機”。機在中國古代思想中是一個非常特別、重要的概念,《周易》中有“幾者,動之微,吉之先見者也。君子見幾而作,不俟終日。”“夫易,聖人之所以極深而研幾也。唯深也,故能通天下之志;唯幾也,故能成天下之務;唯誠也,故不疾而速,不行而至。”在這裡,“深”、“幾”、“誠”都是“幾”,而且是“幾”的三種表現形態。而道教秘典《黃帝陰符經》更說:“天性人也,人心幾也”。

    (先秦的“幾”字,後來被加了個木旁而成為今天的“機”)就把原本深玄難測的“機”變得更加深玄了。

    的確,在人生的旅途上,幾乎每一個人都在預測和捕捉著自己的機遇,但這個機遇往往是看不見,摸不著的。“無可奈何之謂命”,太過於了,若改為“無可奈何之謂機”可能還要恰當一些。周敦頤說:“運行於有無之間,幾也”,可以說是對“機”的較為准確的定義。

    “運行於有無之間”的這個“機”本來就難以捉摸了,前面再加一個禅字,成了“禅機”,則更使人費解。其實,“機”就是某種事物的潛在因素,參禅求悟,也有其開悟的內在因素,這個因素就是“機”,而且就是“禅機”。近代本光,老法師教人習禅,時,強調先應培養“頓悟意樂”,讀佛教的經典、讀撣宗的公案時都應“先存一念”,把求悟之心放在這一念中,使之成為“頓悟意樂”,其實這就是為自己的開悟“種因”,預先布下了“禅機”。當然,機還有機緣之機,機括之機等等。

    “鋒”是什麼呢?“鋒”是刀刃,是劍尖,是槍尖。沒有這樣銳利的“鋒”,被重重外殼包裹住的“禅機”就難以顯現,“鋒”就是用以剝除包裹“禅機”外殼的工具。人與人不同,各人的知識’、經歷、心態的積澱都不同,對禅的修為也不同。而禅宗的機鋒,就是要剝除那種種不同的外殼,而使你的那個“真正”得以顯現,即所謂“脫穎而出”。

    禅師們用“鋒”,把學生們的“機”挑露出來之後,學生們還應交上答卷,這就是所謂的“轉語”,“轉”者旋轉也,如同螺旋一樣旋轉不停,所以又叫“活語”而不是“死語”。所謂“活語”,是自己悟後的那種自己的真切實在的感受;所謂“死語”,則是書本教條一類的答語。如前面所引夾山禅師“法身無相”這個答話,先是“死語”,後來才是“活語”。當然,“轉語”還是禅師們相互勘驗、印證的一種方式。仍然屬於“機鋒”裡的一個類別,如前面所引凌行婆那則公案,真是非人們思維卜度之所能及。“天性人也,人心機也”是《陰符經》中的一句,雖是道家的,用以說明禅宗之禅也是恰到好處。“一切眾生皆有佛性”——就是“天性人也”;“皆可成佛”就是“人心,機也”。本光老法師在“臨濟禅初探”一文以臨濟義玄禅師大悟因緣這一典型范例,作了如下分析:

    臨濟大悟因緣,即提示了禅宗頓悟的最高原則,所以說它為頓悟的典型范例。茲舉三個特點以明之:其一,悟緣多而能奮迅集中又不依緣。確有大悟的了因存在,不同於自沉死水,暗中的摸索等待。其次,悟境過程劃然分明,又無企求,確有透徹實際的大悟;不同於隴侗漢得些子惺忪小歇場。

    自以為悟。其三。隨大悟的開展即現起觀照。鑒覺下炳炳糧糧機用”(棒、喝、言句)

    自然而至;不同於一般記憶忙思的知解,捏合意識的情見。這三點實為頓悟的最高原則……。

    本光老法師所談的“頓悟最高原則”就是“禅機”——也就是其中第一條:

    “大悟的了因”,後面兩條。則是這個“了因”顯現後的必然機用。如棒、喝、言句椧粭又可引伸為機鋒轉語。在本光老法師的這個“頓悟最高原則”中,是把悟境的“死”與“活”對照而言的,這三條前面的是“活”。而後面對照的則是“死”。你看:

    “自沉死水,暗中摸索等待”是“死”;“攏侗惶忪小歇場,自以為悟”,是“死”;“記憶仁思的知解。捏合意識的情見”。還是“死”。

    禅宗內常說“參須真參。悟須實悟”,真參實悟的悟,其境界必須是活的;雖然真參未能得悟,當然談不上悟境;有的人雖然參努力,但未實悟,見了一些小境界自以為悟;所表現出來的“悟”必然是死的,下面我們來看這公案:

    雲巖昙成禅師,參百丈海禅師二十年,因緣不契。後造藥山。山問:“甚處來?”曰:“百丈來。”山曰:“百丈有何言句示徒?”師曰:“尋常道:

    ‘我有一句子,百味俱足。”’山曰:“鹹則鹹味,淡則淡味,不成不淡是常味。作麼生是百味俱足的句?”師無對。山曰:“爭奈目前生死何!師曰:“目前無生死。”山曰:“在百丈多少時?”師曰:“二十年。”山曰:“在百丈二十年,俗氣也不除。”他日侍立次,山又問:“百丈更說什麼法?”師曰:“有時道:‘三句外省去,六句內會取。’”山曰:“三千裡外,且沒交涉。”山又問:“百丈更說什麼法?”師日:“有時上堂,大眾立定,以柱杖一時趁散。復召大眾,眾回首,丈曰:是什麼?”’山曰:“何不早怎麼道,今日因子得見海師。”師於言下領省,便禮拜。一日山問:“汝除到百丈,更到什麼處來?”師曰:“曾到廣南來。”曰:“見說廣東城東門外有一片石,被州主移去,是否?”

    師曰:非但州主,阖國人也移不動。”山又問:“聞汝解弄獅子,是否?”師曰:“是。”曰:“弄得幾出?”

    師曰:“弄得六出。”曰:“我亦弄得。”師曰:“和尚弄得幾出?”山曰:“我弄得一出。”師曰:“一即六,六印一。”後到沩山,沩曰:“承聞長老之藥山弄獅子,是否?”師曰:“是。”沩曰:“長弄有置時?”師曰:“要弄即弄,要置即置。”沩曰;“置時獅子在什麼處?”師曰;“置也。置也。”

    (《五燈會元·卷五》)

    雲巖禅師先在百丈禅師那裡參學二十年之久,毫無所悟,後來參藥山禅師,在藥山那裡開悟。雲巖禅師悟前悟後,境界是截然分明的,悟前不得“活”,悟後“死”不了。雲巖有個師兄,就是前面我們曾提到的那個道吾禅師,道吾開悟早,雲巖開悟遲,道吾對雲巖的幫助不少。在上面那則公案中,還應穿插這麼一則公案在其中:

    (道吾)離藥山見南泉,泉問:“闍名什麼?”師曰:“宗智。”泉曰:“智不到處,作麼生宗?”師曰:“切忌道著。”泉曰:“灼然,道著即頭角生。”

    日後,師與虧巖在後架把針。泉見乃問:“智頭陀前日道:

    “智不到處切忌道著,道著即頭角生,合作麼生行履?”師便抽身入僧堂。泉便歸方丈。師又來把針。巖日:“師弟適來為什麼不只對和尚?”師曰:“你不妨靈利。”巖不薦,卻問南泉:“適來智頭陀為甚不只對和尚,某甲不會,乞師垂示。”泉曰:“他卻是異類中行。”巖日:“如何是異類中行?”泉曰:“不見道、智不到處,切忌道著,道著即頭角生,直須向異類中行。”巖亦不會,師知雲巖不薦,乃曰:

    “此人因緣不在此。”卻同回藥山,山問:“汝回何速?”

    巖曰:“只為因緣不契。”山日:“有何因緣?”巖舉話,山曰:“子作麼生會他,這個時節便回?”巖無對,山乃大笑。巖便問:“如何是異類中行?”山曰:“吾今日困倦,且待別時來。”巖曰:“某甲特為此事歸來。”山日;“且去!”巖便出。師(道吾)在方丈外,聞巖不薦,不覺咬得指頭血出。

    (同上書)

    這裡所引公案雖長,卻非常必要,因為雲巖禅師悟前悟後的境象是截然分明的。特別是後一則公案,雲巖在悟前面寸“機鋒”的種種窘相,而道君卻自由自在,顯得從容不迫,甚至為雲巖的不能“悟”,著急得把手指咬得出血。從這裡可以看到,雲巖禅師的確是真參、苦參。好在老師、師兄都是明眼人。藥山見他參禅幾十年都不能悟,於是追本溯源,引出百丈禅師“喚眾回頭”的公案,再輕輕一引,才使雲巖終於開悟。雲巖參禅二十多年不得,若是常人,早就自暴自棄,或疑而不與了。但他的“機”是深厚的,可能反應遠比道吾、趙州、臨濟遲鈍,必須在“鋒”上反復剝剃。這個“機”才終於脫出,成為一代宗師。

    九十六轉語與坐脫立亡

    偽山禅師當年對仰山禅師所說“只貴子眼正,不貴子行履”,對於這樣的話,在佛教內歷來有許多人不以為然。但這兩位是沩仰宗的祖師,功行出神入化。所以也不好公開說些什麼。這裡有一個問題,對於佛教的修行。正確的檢驗標准是什麼?機鋒轉語能代表如實的修證嗎?機鋒轉語的標准又是什麼呢?

    對有一類修行人。如預知時日而坐脫立亡,火化得捨利若干,再如活上百來歲、或有神通應世。對於這樣的修行人,不論是出家人或在家人。絕對會得到信眾的尊仰和崇敬。”以筆者所見,1989年海燈法師圓寂。火化得捨利子三十二粒:1991年中秋本光法師預知時日。在。與徒眾們笑談中阖然西歸,火化得捨利四十二粒;1992年農歷三月十五,樂至報國寺離欲老和尚以百零八歲高齡,預知時日,預立法嗣。安祥坐化,留存肉身……這些在蜀中佛教界內均為美談。他們都是當代高憎,或文或武或禅,修為人所共睹。但也難免一些閒言雜語。在禅風盛行的時代。他們也算是佼佼者了,無知者的閒言雜語又算得了什麼呢?

    但對有一類“坐脫立亡”’的,卻未必為禅門稱道。禅宗認為,戒定慧三學修為,固是學佛者的必須,若未經“向上一路”的錘煉。則未免可惜。撣宗所重,在於明心見性,如六祖大師所說:“唯論見性。不論禅定解脫。”所以。在禅門中,有的僧人在常規止觀上有很深的造詣,但沒有“明心見性”,所以只是“自了漢”,入不了“最上乘禅”的堂奧。下面我們來看下面的公案:九峰道虔禅師。嘗為百霜侍者,洎霜歸寂;眾請首座繼住持。師白眾曰:“須明得先師意,始可。”

    座曰:“先師有什麼意?”師曰:“先師道:休去,歇去。嶺澈澈地去,一念萬年去。寒灰枯木去,古廟香爐去,一條白練去J其余則無。”問:“如何是一條白練去?”座曰:“這個只是明一色邊事。”師日:“元來未會先師意在。”座曰:“你不肯我,那但裝香來,香煙斷處,若去不得,即不會先師意。”遂焚香,香煙未斷,座已脫去。師柑座背日:“生脫立亡即不無,先師意,末夢見在。”

    (《五燈會元。卷六》)

    這是禅宗內著名的“問殺首座”公案,那個首座和尚,能在一柱香的時間內說走就走,“坐脫立亡”,已達到了對於生命自由來去的火候了。以一般佛教徒的眼光來看,這位首座和尚的修行是成功的,層次是相當高的。但九峰道虔禅師對此卻不稱道:“從脫立亡即不無,先師意,未夢見在!”禅宗內當然是承認道虔而不承認那個首座,為什麼呢?因為首座和尚沒有過:轉語”這一關。在“轉語”上是交了白卷的,是談不上“明心見性”的。下面再看一則公案:

    雲居道膺是洞山良價禅師門下的主要傳人,在洞山那裡參學已有相當的火候,一次與洞山的機鋒往來中,洞山曾被他問得“禅床震動,並說:“我在雲巖時曾問過他老人家,直得火爐震動;今天被你小子一問,直弄得我通身汗流。”雖然如此。道膺也並未徹悟,他到山頂結庵閉關,十多天都不回來吃齋。有一次他回來,洞山問他:“近來你為什麼不回來吃齋飯呢?”道膺說:“用不著,我吃得很好,每天都有天神來送食供養我。”洞山臉色一變,說:“小子,我原以為你不錯,結果你還有這些俗知見在啊2晚上你到我這兒來。”道膺晚上如期而至,洞山問他:“不思善,不思惡,是什麼?”道膺這下才心領神會,回到山頂,寂然宴坐,天神自此尋他不見,以後的境界就不同了。洞山一次問他:“你在做什麼?”他說:“合醬。”洞山問:“用多少鹽?”他說;“旋入。”洞山又問:“那成什麼滋味呢?”他回答說:“得。”洞山又問:“大闡提人作五逆罪,孝養何在?”他說:“始成孝養。”這樣,他才得到洞山的最後印可,“許為室中領袖”。

    受到天神供養,對於一個佛教徒來說,不是有極高的道德和修持,哪來這樣的美事。但禅宗卻認為這是誤入歧途,沒有直趨“向上一路”,好在道膺回頭得快,也虧了洞山禅師心明眼亮,不愧是一代宗師。道膺與曹山齊名,同為曹洞宗的領袖人物,他“領眾開法”後,還有一段佳話。

    道膺在雲居山當方丈和尚時,山上有一位苦行者結庵清修,衣褲都不穿。道膺就派侍者給他送了一套衣褲。但那位苦行者卻不要,說:“我自有娘生就的一身衣褲。”道膺再派侍者去,並帶一句話問他:“娘未生你時,你穿的是什麼呢?”

    那位苦行者答不出來。後來他圓寂了,火化後有捨利子若干,遺言要讓道膺過目。道膺說:“直饒得八斛四斗(捨利),不如當時下得一句轉語好!”

    轉語真的那麼重要嗎?當然重要,參禅一輩子,轉語是對“明心見性”所交的答卷,轉語若是“死”的,就沒有及格,轉語若是“活”的,才能及格,也才能得到禅師的印可並得到相當於“衣缽”的那個“法卷”。

    洞山禅師有次提出了一個問題,要僧眾們下轉語。甲某連下了九十六次轉語都不合格,後來他又下了第九十七次轉語,洞山祖師才與之認可,說:“你怎麼早不說這一句呢!當時屋外乙某在偷聽,但恰恰沒有聽到最後一句,於是就向甲某請教,但甲某卻不說。乙某不死心;糾纏甲某三年,並且寸步不離。有一天,甲某病得起不了床,乙某拿了一把刀來,威脅說:“你若不告訴我,就把你殺了。”甲某嚇得打抖,只好說給乙某,這一句轉語是什麼呢?就是“就算到了將來,也沒有任何著落之處的”。乙某達到了目的,非常滿意,一面給甲某致謝,一面也道了歉。

    這個轉語雖經洞山禅師認可,但甲某和乙某未必就“明心見性”了,九十六轉語,缺牙巴咬虱子,碰巧了吧。若宋代大慧宗果禅師在圓悟克勤禅師那裡參禅時,對“有句無句,如騰倚樹”連下了四十九個轉語都不及格,又苦參了半年,到了“狗看熱油铛,要舐又舐不得。要捨又捨不得”的程度,最後圓悟禅師看准了火候。再輕輕一引,大慧宗呆才得以開悟。

    面對著老彈師們脫空而來的一些機鋒,要下一句轉語不是一件輕易的事,有的人雖有悟境。若悟境不徹,那轉語也會下不到位的,如著名的“南泉斬貓”公案:

    南泉禅院的東西兩堂僧人為爭一只貓兒吵了起來,南泉禅師看見了,說:“你們若能下得一句轉語。貓兒就歸那堂僧人,若下不得,我就把貓兒斬了。”結果東西兩堂都下不了這個轉語,南泉於是就把貓兒斬了。一會兒趙州從外面回來,南泉向他介紹了斬貓的事,並要趙州下句轉語。趙州一言不發、脫下鞋子放在頭上就走了出去。南泉說:“你若當時在場、那貓兒就得救了。”再如“趙州勘台山婆子”公案,裡面的機鋒和轉語,也會把人弄迷糊的:

    有僧游五台,問一婆子曰:

    “台山路向什麼處去?”婆曰:“蓦直去。”僧便去。婆曰:“好個師僧又怎麼去。”後有僧舉似師(趙州),師日:“待我去勘過。”明日,師去便問:“台山路向什麼處去?”婆曰:“募直去。師幣便去。婆日:“好個師僧又怎麼去。”

    師歸院謂僧曰:“台山婆子為汝勘破了也。”

    (《五燈會元·卷四》)

    這個公案的機鋒在哪裡呢?轉語又在哪裡呢?裡面的幾位主人公誰的腳根穩呢?後來一些禅師常常這樣發問:到底是婆子勘破了趙州。還是趙州勘破了婆子呢?”趙州禅師的機鋒轉語妙絕天下,如:

    問:“如何是祖師西來意?師雲:“庭前柏樹子。”雲;“和尚莫將境示人。”師雲;“我不將境示人。”

    問僧:“離’汁麼處?”雲:“雪峰。”師雲:“雪峰有何言句示人?”曰:“尋常道:‘盡十方世界,是沙門一只眼,你等詩人,向甚處屙?’”師白:“闍黎若回,寄個鍬子去。”

    師問新到:“曾到此間麼?”曰:“曾到。”師日:“吃茶去。”又問僧僧曰:“不曾到。”師曰:“吃茶去。”

    後院主問曰;“為什麼曾到也吃茶,不曾到也吃茶?”師召院主,主應諾,師曰:“吃茶去。”

    問:“狗子還有佛性也無?”師曰:“無!”雲:“上至諸佛,下至蝼蟻皆有佛性,狗子為什麼卻無?”師曰;“為伊有業識在。”

    問:“狗子還有。佛性也無?”師曰:“有。”曰:“既有,為什麼入這個皮袋裡來?師曰:“知而故犯。”

    翻開《趙州語錄》,滿眷盡是如珠走盤的禅機,有的如鳥語花香,有的如春雨滴滴。有的如炎炎夏日,有的如諷諷西風,有的如刺骨冰霜。但不論春夏秋冬,裡面都有掩飾不了的活力。趙州雖不入禅宗的五宗七家,但趙州禅卻浸透了五宗七家,參禅不讀《趙州語錄》,那一定是枯的。趙州的機鋒轉語,有時看似平淡,卻往往使人摸不頭腦;有時看似險奇,卻又有路徑可通;有時既平淡、又險奇,令參禅者叫絕或叫苦不疊。如:(趙州)上堂:“至道無難,唯嫌揀擇。才有語言,是揀擇,是明白。老僧不在明白裡,是汝還護惜也無?”時有僧問:“既不在明白裡,護惜個什麼?”

    師雲:“我亦不知。”僧雲:“和尚既不知,為什麼道不在明白裡?”師雲:“問事即得,禮拜了退。”

    (《古尊宿語錄·卷十三》)

    “至道無難,唯嫌揀擇”是禅宗三祖在其《信心銘》中一句歸宗的話,揀是挑選,擇是選擇,意思是學道本無難處,難就難在人們的取捨心難去。趙州引用後又說:“一涉及到語言,當然是經過思維選擇才表達出來的,經過思維的選擇和判的東西,當然是‘心裡明白’的。但我這個老和尚卻不在這個明白清醒的認識之中,若是你們,是捨得,還是捨不得呢?”有個和尚站出來說:“既然不在明白裡,那又用什麼來判斷捨得、捨不得的那個東西呢?”趙州說:“我也弄不清楚。”那個和尚追問道:“您老既然自己都弄不清楚。為什麼還要說不在明白裡’這樣自相矛盾的話呢?”趙州說:“你的問題提得差不多了呢?快給我叩個頭,回去吧!”

    這裡是機鋒?是轉語?趙州自不用說,那個問話的和尚也並非泛泛,一句緊迫一句,追得趙州躲避不得。虧得是趙州,“問事即得,禮拜了退”一一把上面的一切全都拋在了一邊。

    棒下無生忍,臨機不讓師

    百丈禅師對黃檗說:“見過於師,方堪傳授;見與師齊,減師半德。”無疑是鼓勵弟子們沖決羅網的果敢精神。禅宗的方法是徹底的否定、空空空宰,只有在這個徹底的否定中,才能得到絕對的肯定——頓悟成佛。所以,得到這種精神的,在行為上就會表現出“棒下無生忍,臨機不讓師”這樣的大機大用,也才使唐五代的禅師們如龍似虎,在中國佛教史上演出了一幕幕既清雅又雄渾的喜劇,並使後人歎為觀止。

    “棒下無生忍,臨機不讓師”,在師道尊嚴的古代中國,只有禅宗才有如此的勇氣和魄力敢於做到這點。唐五代禅師們種種奇言異行,無不浸透了這種絕對“自由自在”的精神,下面我們來欣賞幾則公案。

    鄧隱峰是馬祖的學生,是那位“竿木隨身,逢場作戲”,但又因“石頭路滑”而滑倒的喜劇演員,你看:

    鄧隱峰辭師(馬祖),師日:“什麼處去?”曰:“石頭(希遷禅師處)去。”師曰:“石頭路滑。”曰:“竿木隨身,逢場作戲”,便去。才到石頭,即繞禅床一匝,振錫一聲,問:“是何宗旨?”石頭曰:“蒼天,蒼天!”峰無語,卻回舉似師。師曰:“汝更去問,待他有答,汝便噓兩聲。”峰又去,依前問,石頭乃噓兩聲,峰又無語,因舉似師,師曰:“向汝道石頭路滑。”

    鄧隱峰沒有徹悟,自以為是,遇到了石頭希遷大師一等一的高手,立刻敗下陣來。“石頭路滑”——石頭禅師的機鋒是少有人能下轉語的,不知多少人在上面跌了斤頭。也是這個鄧隱峰,在馬祖的調教下終於徹悟了,這下,氣派就不可同日而語了,你看:

    師(鄧隱峰)一日推車次,馬祖展腳在路上坐。師曰:“請師收足。”祖曰:“已展不縮。”師曰:“已進不退。”乃推車碾損祖腳。祖歸法堂,執斧子曰:“適采碾損老僧腳的出來!”師便出於祖前,引頸,祖乃置斧。

    “已進不退”這是什麼氣概,敢於推車從馬祖腳上一碾而過。馬祖回去拿起斧子,他居然敢把頭伸過去。若沒有達到火候,誰敢與老師開這麼大的玩笑。而馬祖,為了考驗和激勵弟子,又不惜犧牲自己一條腿,這又是什麼精神,聯系到前面船子和尚“捨命施法”。禅師們的這種崇高,決非做作得出來。鄧隱峰後來還有若干的表演:

    師到南泉,睹眾僧參次,泉指淨瓶曰:“銅瓶是境,瓶中有水,不得動著境,與老僧將水來。”師拈起淨瓶。向泉面前瀉,泉便休。師後到勸山,便於堂上板頭解放衣缽。沩聞師叔到,先具威儀(改便裝為上堂的法裝)。下堂內相看。師見來,便作臥勢。”沩便歸方丈。師乃發去。少間,油問侍者:“師叔在否?”曰:“己去。”沩曰:“去時有什麼語?”曰:“無語。”沩曰:“莫道無語。其聲如雷。”

    南泉禅師刁鑽古怪,素稱“難纏”,雖與鄧隱峰為同門弟兄,但名氣聲勢要大得多。沩山禅師則素來平實,大有其師百丈的風格,也沒有其徒仰山刁鑽。鄧隱峰游戲於其間,如魚得水,表現出自己特有的古怪。他晚年圓寂時也很古怪,對僧眾們說:“諸方遷化(圓寂),坐去臥去,吾嘗見之,還有立化也無?”曰:“有。”師曰:“還有倒立者否?”

    曰:“未嘗見有。”師乃倒立而化,亭亭然其衣順體。時眾議異就茶砒(火化),屹然不動,遠近瞻睹,驚歎無已。師有妹為民,時亦在彼,乃柑而咄日:“老兄,疇昔不循法律,死更熒惑於人?”於是以手推之,憤然而路,遂就闍維(火化),收捨利建塔。

    鄧隱峰的玩笑的確開得太大,風頭出得太足,古往今來,倒立而化”的可能只此一例,而且“亭亭然其衣順體”——能做倒立的老頭子,身體想來蠻好,而且常在運動,才能做到。倒立完畢,自覺地氣絕身亡,這要多麼大的功夫,而且廳穿的僧袍“”皆順”,並不因倒立而反褪下來,這又是一奇。雖然如此!免不了被他妹妹一頓臭罵。

    鄧隱峰怪,比他稍後一時的巖頭全撣師也怪。巖頭是德山棒”——德山宣鑒禅師的首席弟子,從他進入師門的第一天就開始作怪:

    後參德山,執坐具上法堂瞻視。山曰:“作麼?”

    師(巖頭)便喝。山曰:“老僧過在什麼處?”師曰:“兩重公案”,乃下參堂。山曰:“這個阿師稍似個行腳人。”至來日上問訊,山曰:“闍黎是昨日新到否?”曰:”是”。山曰:“什麼處學得這個虛頭來!”師曰:“全終不自謾。”山日:“他日不得辜負老僧。”一日,參德山,方跨門就問:“是幾是聖?”山便喝,師禮拜。(有人向洞山禅師匯報了這一幕,洞山感歎地說:“若不是蔑公,是難以承當得起德山老和尚這一喝的。”而巖頭不買賬,卻說:“洞山這老和尚不識好惡,錯下了名言。”)雪峰在德山作飯頭。,一日飯遲,德山擎缽下法堂,峰曬飯巾次,見德山,乃曰:“鐘未嗚,鼓未響,托缽向什麼處去?”德山便歸方丈。峰舉似師,師曰“大小德山未會末後句在。”山聞,令侍者喚師去,問:“汝不肯老僧那?”師密啟其意,山乃休。明日升堂,果與尋常不同。師主僧堂前,柑掌大笑曰:“且喜堂頭老漢會末後句,他後天下人不奈伊何!雖然,也只得三年活。山果三年後示滅。

    (《五燈會元·卷七》)

    巖頭禅師在德山那裡,哪裡像個學生;簡直是在當老師。而德山禅師,卻是以“激箭禅道”響徹天下大師,“德山棒”——德山老和尚本人就如同獅子一樣威武,卻默默地忍受了巖頭這個學生的各種撕咬。這一對師徒,可以說是“禅林雙怪”。德山禅師若心有半點塵埃,也受不得其學生這般的無理;巖頭心中若有半點塵埃,也決不敢在老師面前如此張揚。真正的禅師,心胸豁大,了無點塵。正因為他們師徒間光明正大,智慧深遠,才導演出“末後句”這幕以德山禅師生命作彩頭的禅宗重頭戲,壓軸戲。後來禅宗內盛行“三關”之說,“末後一句始到牢關”——破本參、透重關、砸牢關,只有砸了“牢關”,才有徹底的“悟”,可見這個“末後句”之重要。而巖頭與德山所導演的這個“末後句”,這個作為“牢關”的“末後句”,對於掃蕩“八股禅”、“文字禅”、“狂禅”等似是而非的偽禅,起到了巨大的作用。若沒有“棒下無生忍,臨機不讓師”的氣魄,這出戲演得出來嗎?

    後來,巖頭和雪峰義存兩師兄拜辭德山外出游方,德山問他們:“准備到哪裡去呢?”巖頭說:“暫辭和尚下山去。”德。山問:“你以後怎麼干呢?”巖頭說:“不忘。”德山又問:“你憑什麼這樣說呢?”巖頭說:“禅林中不是早有智過於師,方堪傳授;智與師齊,減師半德’這種說法嗎?”德山說:“是啊,是啊,你們好好護持吧!”從這裡可以看到他們師徒間真實的情誼,這種情誼,不是世俗的,而是建立在“道”上的,沒有對於大道的明見,聖君賢相也不會有如此的心胸。真正的禅師心中,是沒有“功高壓主”、“尾大不掉”之類的顧忌。佛教內常說,依法不依人,依了義不依不了義。在真理面前人人平等,在人世間只是一種難以實現的理想,而在見道的禅師們間,卻是——種無須證明的生活。

    再如臨濟禅師大悟後,先打大愚禅師,後打其師黃聚,有時是師徒互打,這則公案廣為人知,就不加多說了。“臨濟三頓棒”這段公案,歷代禅師對此唱頌不少,而禅門內公認臨濟的第七代傳人,楊歧派的第二代傳人白雲守端所作的頌詞最妙,不妨錄在這裡供讀者欣賞:

    一拳拳倒黃鶴樓,

    一耀趯趯翻鶴鵝州。

    有意氣時呈意氣,

    不風流處也風流。

    只有在精神獲得了徹底的自在,才會有如無台智者大師所說的:“說己心中心地法門”,和巖頭禅師所說:“一一從自己心中流出。,將來與我益天蓋地去”這樣的無上氣概,才可能做到“有意氣時逞意氣,不風流時也風流”。當然,到了那時,不風流處的確也風流了。

    面對“臘月三十日”的轉語

    真正的佛教徒,是把“生死事大,無常迅速”這八個字貼在鼻尖上的。為什麼呢?因為佛教的修行,目的是“了生脫生,得大解脫”,也就是要達到對生命和智慧的自由和自在。

    這是一個極其嚴肅的人生大事。佛教的“八萬四千法門”都是為解決這個大事而設立。不論戒定慧、止觀、六度般羅蜜、顯教、密教,都是為了這一目的而展示其中的力量。以淨土宗而言,它要求信奉者在。“臨命終時,一心不亂”;以禅宗而言,則要求禅者在“臘月三十,不要手忙腳亂”——臘月三十過年關,算總賬‘這一期生命結束時,怎麼辦呢?何去何行呢?

    佛教認為,只要平常的戒定慧上了手,念佛得了法,謝世的人是可以“乘願而去”的,就是以自己心願之力,到自己想去的地方。修淨土的當然是到西方極樂世界,一些著名的大法師,如東晉的道安、唐代的玄類、近代的太虛等,則發願往生兜率天的“彌勒內院”,——以後可以追隨彌勒菩薩降世人間,再為人類作貢獻。當然,對於那些修行不力,業行不淨的人來說,則隨其“業力牽引”在“六道輪回”中不自由的“流轉生死”了。

    禅宗自稱是“明心見性,頓悟成佛”的“向上一路”,它面對生死時的態度自然與佛教其它宗派有所區別,對生死的理解也有自己的特點,而面對“臘月三十”時更有與眾不同的風光。禅宗認為“煩惱即菩提,生死即涅槃”,“法法平等”,似乎不太注重對過去未來的追求,而堅定的把眼光和腳步放在“現在”這塊堅實的土地上,並且“不移不易”。禅宗認為,對“現在”都把握不了的人,怎麼能去奢談“臘月三十”呢?哪有資格去談“臘月三十”呢?

    佛教“十二因緣”的教理,是對生命現象、生死流轉的系統解釋。禅師們當然不會否認這個涉及佛教根本立論的教理。禅師們既然強調“頓悟”,而“頓”就離不開現在,把“頓”這個關節點放在未來,就是“漸”而非“頓”了。所以禅宗立足於當下的解脫,趨向於對這個“十二因緣”的當下超越。在禅宗的公案中,有許多是直接面對生死的。前面我們所看到道吾與漸源的公案,看到鄧隱峰的公案,看到的九峰道度與首座,“自有娘生的衣褲”的那位苦行者與雲居道磨的公案,都是有關生死的,下面我們再舉一些公案,體會一下禅師面對生死時的究竟作為。

    師(黃檗)曾教眾在洪州開元寺,裴相公(裴休)一日入寺,見壁畫,乃問寺主:“這畫是什麼?”

    寺主雲:“畫高僧。”相公雲;“形影在這裡,高僧在什麼處?”寺主無對。相公雲:“此間莫有禅僧麼?”寺主雲:“有一人。”相公遂請師相見,乃舉前話問師。師召雲:“裴休!”休應諾。師雲:“在什麼處?”相公於言下有省。

    (《黃檗斷際禅師宛陵集》)

    這是一則精采的公案,畫像中的前輩高僧到什麼地方與自己有什麼關系呢!關鍵是自己在什麼地方呢?人們的那個“自我”,平時迷茫於萬事萬物之中,許多人在八方尋找“自我”。這個“自我”在“現在”尚不知所在,何況到了“臘月三十”那天。黃檗禅師指名道姓的那麼一喝,使裴休那個陷在千我、萬我中的那個“真我,”一躍而出,這樣的體會是直接、生動和強烈的,決非是知識和理論所能達到的效果。這個“真我”一經躍出,用禅宗的話說,只要“保任”“護持”得力,那就會“明明歷歷”,“一燈能破千年暗”,生死和涅槃就在這個交會點上合而為一了。用禅宗的話來說,就是“路途即家捨,‘家捨即路途”了。不論上天入地,只有這個“真我”與自己形影不離,這個“真我”若是“覺”,那就無處不淨土;這個“真我”若是“迷”,那就無處不地獄了。所以,禅宗強調“頓悟”,強調“當下一念”的明歷,的確是中的之語,抓住了萬法的核心,有了這“當下一念”的明歷和覺悟才有了自由和解脫,至於以後又到什麼地方去,“乾坤本一室,來去不動步”,本身就在大涅架之中,還會有什麼來去呢?還會理會那個俗人們才會生畏的生死嗎?

    當然,生死不是小事,要在“當下一念”中牢牢把握住它,並超越於它,必須有相當的火候,那些“惺松小歇場,自以為悟”的,到“臘月三十”必然“手忙腳亂”。所以平時的涵養提持必不可廢,禅師們在日常生活中對這個問題常常是敲打著的。

    雲巖禅師病重的時候,道吾問他:“如果離開了這個臭皮囊,我們會在什麼地方相見呢?”雲巖說:“不生不滅處相見。”道吾說:“你怎麼不說不生不滅處,也不求相見呢。”

    這裡是面對生死時所下的“轉語”,是對禅師們的嚴肅考核;明心見性,大徹大悟,若在這個問題上有一絲毫糊塗的念頭,那就會遺笑於他人。坐脫立亡,說走便走的功夫在佛門中屢見不鮮,那些戒定慧功夫上手的老和尚大多有這個本狽,但是否眼明心亮的“走”,是否“九貪九者”地走,如石霜慶諸禅師所說的:“休去,歇去,冷漱揪地去。一念萬年去,寒灰枯木去,古廟香爐去,一條白練去”,許多人是摸不著魂頭的,如他那個立即可以“表演”坐脫立亡的首座弟子那樣。盡管可以來去自由,但是眼睛不亮,不下了那個“轉語”。道吾與雲巖的這番話,也是針對這個問題而發的。下面我們連續地看幾則有關公案。

    藥山禅師忌辰那天,雲巖為藥山設了齋供。有和尚問:不知先師還來不來?”雲巖說:“來不來?大家在這兒設齋供為的是什麼呢?”這裡既是機鋒,又是轉語.但應落在什麼地方呢?再如洞山良價禅師在雲巖參學“畢業”後,向雲巖辭別時的對話:

    師辭雲巖,巖曰:“什麼處去?”師曰:“雖離和尚。末卜所止。”曰:“莫湖南去?”師曰:“無。”刁:“莫歸鄉去?”師曰:“無。”曰:“早晚卻回。”師日:“待和尚有住處即來。”曰:“自此一別,難得相見。”

    師曰:“難得不相見。”臨行又問:“百年後忽有人問。還邀得師真否,如何”抵對?”巖良久,曰:“只這是。”

    師沈吟,巖曰:“價闍黎,承當個事,大須仔細。”師猶涉疑,後因過水睹影,大悟前旨。

    (《五燈會元·卷十三》)

    “待和尚有住處即來”,洞山這一句問得極險,人們生生死死,住處在什麼地方呢?“百年後,“只這是”,又是什麼意思呢?洞山當時尚未徹悟,尚有“涉疑”,所以雲巖鄭重指出:“承當個事,大須仔細”,而洞山後來也因“過水睹影”方得明白。後來洞山把雲巖的“真”——畫相掛出來供養時,又引出一段佳話:

    他日,因從養雲巖真次,僧問:“先師道‘只是’,莫便是否?”師曰:“是。”曰:“意旨如何?”師曰:“我當時幾錯會先生意。”曰:“末審先師還知有也無?”師曰::若不知有,爭解怎麼道;若知有,爭肯怎麼道。”

    (同上書)

    “只這是”是什麼?是畫像的那個“真”嗎?是靈魂嗎?是當下的一念嗎?是自我嗎?都不是。那又是什麼呢?這個謎底,只有自己去揭。

    “未審先師還知有也無?”這個“有”是什麼呢?指雲巖禅師本人嗎?精神嗎?無所不在的宇宙意識嗎?說不清楚,這個謎底,還是留給自己去揭。

    “若不知有,爭解恁麼道;若知有,爭肯懲麼道。”洞山禅師在這個問題上玩“魔方”,“知有”、“不知有”,變來變去,把旁人丟入生死的迷霧之中,讓其自己去苦參。因為這個問題,包括這些公案本身,這段文字本身,都決非理性或邏輯推論可以解決的,決非文字上可以闡述的,這是禅師們面對生死的轉語。“轉”就不可能有一單純筆直的思路,“轉”就是實相和本體,不如實進入這重境界。連霧裡看花的感受都談不上,又怎能說與人呢!所以洞出當時也“幾錯會先師意”,何況他人。但這出戲尚未演完:

    師因去巖諱日營齋,僧問:“和尚於雲巖處得何指示?”師曰:“雖在彼中,不蒙指示。”曰:“既不蒙指示,又用設齋作甚麼?”師曰:“爭取違背他。”

    曰:“和尚初見南泉,為什麼卻與雲巖設齋?”師曰“我不重先師道德佛法,只重他不為我說破。”曰:“和尚為先師設齋。還肯先師也無?”師曰:“半肯半不肯。”曰:“為什麼不全肯?”師日:“若全肯,即辜負先師也。”問:“欲見和尚本來師,如何得見?”師曰:“年牙相似,即無阻矣。”僧擬進語,師曰:“不跟前蹤,別請一問。”僧無對。問:“寒暑到來,如何回避?”師曰:“何不向無寒暑處去?”曰:“如何是無寒暑處?”師曰:寒時寒殺闍黎,熱時熱殺闍黎。”

    (同上書)

    這不是“優哉游哉”的公案,遠沒有文人秀士詠花諷月的那種悠然和“禅”味,完全是面對生死這一問題刀刀見血的“實戰片”。首先,洞山擺明了自己的位置:“雖在彼中。不蒙指示。”後來雪峰也曾說過,他在德山那裡是“空手來,空手歸。”道由心悟,非自傳授。六祖說:“自修、自行、自球這個“絕對的自我”,才不受時間、空間和生死的陶冶和局限,才能有解脫和自在。所以洞山說;“我不重先師道德佛法,只重他不為我說破。”道由己悟,由心悟,他人說破,——受到指示的是他人的,不是自己的。只有自己悟得的才是真的,才不會在生死面前張惶失措而敗下陳來。至於“半肯半不肯”,是洞山禅師對他學生的“不說破”,說破了就會“喪我兒孫”——使他人不得自悟。所以當被問及“和尚本來師”時一一是釋迦牟尼佛呢,是雲巖禅師呢,還是洞山禅師自己的“佛性”呢?洞山回答說:“年牙相似,即無阻矣。”相馬必相牙,相人也要相牙。現代醫學常用牙齒來判斷有齒動物的年齡,這種方式在中國是古已有之。洞山這裡的意思是當人體會到自弓那個“不生不滅”的東西後,什麼老師不老師,生死不生死之類的疑問都向一掃而空,就會有“事事無礙”的自然功用,這時“本來”也好,“本來師”也好,全都是多的話了。最後一句,那個和尚問得最“毒”,“寒暑到來,如何回避”,也就是生死關頭,怎麼回避呢?洞山的回答,表明其禅修已到爐火純青的境界:“何不向無寒暑處回避?”但這個“無寒暑”——不生不滅的東西是什麼呢?在哪兒呢?不產天堂,不在地獄,也不是佛國淨土,“寒時寒殺闍黎,熱人熱殺闍黎”,——就在目前的生死之中。

    生死的問題不是當生死到來之時方才面對著的,有的哲學家說過,人一當誕生時,就面對著死亡,生命度過了一天,距離死亡的時候就接近了一天。禅宗更直截地認為,生與死是不可分的一個整體,生就是死,死就是生,生死不二。這又決非是一種知識或認識,而是精神的本身實質,也是生命的本身實質。人們執著於現在、過去和未來的這種分段時間,當然對於生死就有個解不開的謎團。而禅師們明白了“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未來心不可得”,時間是一,在其中不加分別,只有一個永恆的“現在”。甚至這個“現在”也放下而不執著,這時還有什麼對生死的疑惑呢?這是“超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必須自己去加以解決。洞山禅師面對生死下了不少轉語,當他直接面對死亡時,情景又如何呢,是遺笑於人還是為他人所贊歎呢?請看下文:

    師(洞山)不安,令沙彌傳語雲居(道膺),乃囑曰;“他或問和尚安樂否,但道雲巖路次相絕也(准備與早去世的雲巖禅師會面了)汝下此語須遠立,恐他打汝。”(知子莫如父)沙彌領旨去,傳語聲未絕,早被雲居打一棒,沙彌無語。師將圓寂,謂眾曰:“吾有閒名在世,誰為吾除得?”眾皆無對,時沙彌出曰:“請和尚法號”(有眼不識泰山,則非泰山)師曰:“吾閒名已謝。”(清掃干淨)僧問:“和尚違和,還有不病者也無?”師曰:“有。”曰;“不病者還看和尚否?”師曰:

    “老僧看他有分。”曰:“未審和尚如何看他?”師曰:“老僧看時,不見有病”(這個“我”,那個“我”須看得明白)師乃問僧:“離此殼漏子,向甚處與吾相見?”僧無對……乃命剃發、澡身、披衣,聲鐘辭眾,俨然坐化(真是從容不迫)。時大眾號恸,移辱不止。(可惜明師,也說明法不私人,道在人得)師忽開目謂眾曰:“出家人心不附物,是真修行。勞生惜死,哀悲何益?”

    (他去能回,千古只止一例,但這裡未免驚世駭俗,也未免拖泥帶水了)復命主事辦愚癡齋(好個“愚癡齋”,能去人愚癡否?)眾猶慕戀不已(未能去其愚癡,好在雲居一人在外),延七日,食具方備(故意挽留其師)師亦隨眾齋畢,乃曰:“僧家無事,大率臨行之際,勿須喧動。”遂歸方丈,端坐長住。當鹹通十年之月(870),壽六十三。

    洞山禅師圓寂是極為風光的,“預知時日,安然坐化”對他而言大概早就是到家本領。有關的“轉語”,後來成為驗記他人的科律,化去而能來,來而再去,據史料所記錄的,可能僅此一例。洞山是自覺自由的,並非被動的、不自由的如此這般。所以機鋒轉語不是說著玩的,不是用著逞能的,這可是禅師們如實修煉和體證的自流露,鹦鹉學舌類的、相聲類的機鋒轉語,如《世說新語》內所記載的許多,最多是機智而已,談不上洞山禅師這樣深層的內涵。

    洞山於公元870年圓寂,在此之前,德山禅師和臨濟禅師分別於865年、867年圓寂,而趙州禅師因其一百二十歲的高壽,直到897年才圓寂。下面我們再看看這三位大師的臨行風采。

    師(德山)因疾,僧問:“還有不病也無?”師曰:“有。”曰:“如何是不病者?”師曰:“阿耶!阿耶!”師復告眾曰:“們空擊響,勞汝心神:夢覺覺非,竟有何事。”言訖。安坐而化。

    洞山是:“老僧看他有分”;“老僧看他,不見有病。”而德山的回答也怪,那個“不病者”就是病得大聲呻吟,但恰與洞山那個“無寒暑”的“殺”如出一轍。再看臨濟:

    將示滅,說傳法偈曰:“沿流不止問如何,真照無邊說似他。離名離相人不票,吹毛用了急須磨。”

    復謂眾曰:“吾滅後,不得滅卻吾正法眼藏。”三聖出曰:“爭敢滅卻和尚正法眼藏。”師曰:“己後有人間,你向他道什麼?”聖便喝。師曰:“誰知吾正法眼藏,向這瞎驢邊滅卻。”言訖,端坐而逝。

    (《五燈會元·卷十一》)

    洞山圓寂時要其弟子除其“閒名”,德山圓寂時要其弟子“夢覺覺非。”而臨濟則是要其弟子滅卻其“正法眼藏”。禅師們慣於正話反說,反話正說,有意叫人摸不著頭腦,‘並體會到這個捉摸不著的“東西”,萬萬不可執著於某事某理。臨濟的“傳法偈”極其著名,禅宗內的許多功用都在其中。“吹毛用了急須磨”《水浒》楊志賣刀的故事誰都知道,禅宗要人悟、要人得的就是那個被稱為活般若的“吹毛劍”啊!自己的那個“離名離相”的“吹毛劍”是什麼呢?再看趙州禅師:

    師因趙王問:“師尊年有幾個牙齒在?師曰:“只有一個。”王曰:“爭吃得物?”師日:“雖然一個下下咬著。”將謝世時,謂弟子曰:“吾去世後,焚燒了不用淨淘捨利。宗師弟子不同浮俗,且身是幻,捨利何生?斯不可也。”令小.師送拂子一枝與趙王,傳語雲,此是老僧一生用不盡的,師於戊子歲十一月十日端坐而終。”

    (《古尊宿語錄·卷十三》)

    趙州禅師風趣一生,臨歸西時反平實無奇,不過“下下咬著”,“一生用不盡的”也只有趙州禅師才道得出來。這與防濟禅師“傳、法偈”中既“離名離相”,又“真照無邊”的‘吹毛劍”,和洞山禅師“辭世偈”中的“忘形泯蹤”的“空裡步”(武俠小說家又可以把這個“全裡步”和“吹毛劍”演七為絕世武功和利器了)是一是二是三呢?辭世和在世,修行的因果關系又何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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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以此功德,莊嚴佛淨土。上報四重恩,下救三道苦。惟願見聞者,悉發菩提心。在世富貴全,往生極樂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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