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淨法概述》
第七章 余義隨談
方倫居士
不生佛國,必墮惡道
十方世界只有兩個分野:一是佛國,一是三界,生佛國是已了分段生死,生三界是未了分段生死。世人若單修世間五戒十善而不念佛,則與佛無緣,因與佛無緣之故,八識田中的出世間無漏淨種子便無由引發,所以至多只能生於天道,絕不會生於佛國。但因天壽是有等差有限量的緣故,終有福盡報了之時,當福盡報了時,便是一度生死已畢,也就是賴以生天的善性種子業經衰謝。爾後次一成熟種子,若仍屬上品十善,則仍生天中;若屬中品十善,則生人中;若屬下品十善,則生修羅中;若屬上品十惡,則生地獄中;若屬中品十惡,則生餓鬼中;若屬下品十惡,則生畜生中。因為這些六道種子,均具輪回性,互相成熟的緣故,所以六道必須遍歷。但是為了一切眾生的思想和行為,悉以身見我執為出發點起見,所以總是惡多善少,而生於三惡道的期間,也總比三善道為長久,佛說:“眾生以三惡道為故鄉。”就是這個緣故。這樣吾人便可以下斷語說:“一切有情若不生佛國,則必墮惡道,若欲穩生佛國,則必須念佛,這道理是顛撲不破的。”
淨土宗將獨步末法
在昔如來雖滅,正法尚隆,眾生障輕福重,故任修一法,皆得成就。降及像法時代,去聖漸遙,人心便漸漸不古,思慮也漸漸龐雜,十人修行,便罕有一人得道,再降及末法的今日,風俗愈薄,至於極點。能真正修道的人,已是罕見,更談不上證果了。因為末法時代,人心愈壞,思慮愈雜的緣故,修繁難而專靠自力的其他法門,均不能成就,所以末法時代,賴以支撐法運的,就只有簡單而兼具自他二力的念佛一門了。《大集經》說:“末法億億人修行,罕一得道。惟依念佛,得度生死。”可知在各宗寥落之後,賴以綿延法運,救度眾生的,就只有淨土宗了,所有禅教律等各宗,均將降為助緣,不能單獨生效。《無量壽經》中,釋尊也說過:“當來之世,經道滅盡,我以慈悲哀愍,特留此經,止住百歲,其有眾生值斯經者,隨意所願,皆可得度。”可知末法已完,經道滅盡之後,如來以慈悲哀愍,特為淨土一法多延一百年,留度有緣。如來有甚深智慧,為什麼不留其他法門,而單留淨土,是具有深意的,是知道在末法時代的眾生,惟修淨土法,才能度脫生死。這樣看起來,淨土法確是今後最契機的佛法,而獨步末法時代了。
不斷惑業,便預聖流
一切眾生的墮落生死,皆是無始惑業所致,根本和枝末兩種無明就會驅使三界有情遍經六道,受種種苦,這便是流轉門。若照普通修行途徑,惟有斷惑,才能證真,要破一分無明,才能證一分法身,這便是還滅門。行人自開始斷惑,以至究竟證真的中間,即令所擇路徑,屬絕對正確,並無偏差,亦須單憑自力,經歷三大阿僧祇劫之久,然後乃得無上正覺。即使僅證阿羅漢果,也必須全憑自力,破盡三界一百十二品見惑和八十一品思惑,方乃成辦,其艱難程度,可想而知。今若修淨土法則不然,不問生前作何行業,但須能念,即得往生,但須能生,便登不退,這便是不斷惑業便預聖流的大便宜處。並且往生之後,仗環境優良,自然而然會障消慧朗,功滿果圓,如飄木橛於大江之上,不需費力,自入大海,這便是假借他力的便宜處,也就是淨土法門特優之點,具眼行人,自能體認實行,無煩多予介紹也。
學佛念佛,不要怕人笑
世間有許多人,很想修學佛法,但又怕被人恥笑,怕人家說是消極腐敗,說是效法齋公齋婆的迷信舉動,因此不敢公然學佛,只把佛經在無人處偷偷的看。若是念佛,惟恐被人聽聞,只敢背著人偷念,把聲音低到惟有自己才聽得見的程度,這實在是大錯誤。
佛學固是宗教,但也可以說是世界上最高深的哲學,這一門學問,既可研究,復可實踐,實在是統攝理與事,而達到最高峰,任你當作理研也好,當作事行也好,當作理事齊資也好,都可以令人滿意。簡直是由人生日用之膚淺,以至惑盡覺圓之奧邃,莫不包括無遺。像這樣微妙的學問,若說它是迷信,是消極,是腐敗,那就有如盲人評字畫,閉著眼睛瞎說了。人家不懂佛法,不曾虛心去深入研究,只看見老太婆也會念佛,因此就批評念佛是膚淺,是迷信,他們是門外漢,卻也難怪。我們既是佛徒,實不應跟他們一樣見地,曾不思:老太婆固會念佛,但是大勢至、文殊、普賢、馬鳴、龍樹、世親等諸大菩薩,雷次宗、白居易、文彥博、王日休等諸大居士,何以也都會念佛?如此看來,念佛法門實在是由凡愚以至賢聖,由目不識丁之俗子,以至學富五車之文人,都可以修行的普門大法。修這樣下逮含靈,上達至聖,橫羅八教,圓攝五宗的淨土法,為什麼不敢告人,怕被恥笑?恥笑者,固是不懂教義的瞎子,怕恥笑者,當然也是不懂教義的瞎子,他們那裡曉得佛子事佛,不論燒香、跪拜、磕頭、念經、誦忏,乃至宣揚佛號,一舉一動,皆含有甚深微妙的作用在內。它是借淨境,一心念,行在六根,功滲八識,所以能破無始惑業,能種出世種子,看來件件在外,實是件件都在內。所以我敢奉勸學者行佛事時,不特不必怕人恥笑,並且還要勸人修持,千萬莫把美瑜看作頑石,以致失之交臂,永作貧子。
散心念佛,亦有功效
口念佛,心亦思佛,此名定心念;口念佛,心不思佛,而思其他物事,此名散心念。散心念,其效力較定心差得多,並且也不足為法,所以歷來大德都是教人定心念佛,絕無人同情散心念法。其實外面的一舉一動,都會牽涉到裡面的第八識,若說散心念全沒功效的話,那這口裡的六個字從何而來?既然會喊出這六個字:第一、來源系由內而外;第二、回熏力一樣的再由外到內。所以不能說全沒功效,不過其功效較定心低得多,因之古德便不予提倡。雖是不提倡,但其涵理,其功用,卻不能否認。所以前人留有一偈雲:“彌陀一句法中王,雜念紛紛也不妨,萬裡浮雲遮赤日,人間處處有余光。”這偈說得非常恰當,緣八識淨種成熟,熏習六識,發生淨念,再由六識導使前五識,生起現行。但淨念於透過六識時,因為塵習甚深,心波熾盛的緣故,致為染念所剝奪,雖然突出重圍,而所余有限,有如浮雲翳日,人間處處但有余輝,此際縱未能浮雲散盡,陽光大來,然即此余輝,便見功效。
所以我平常偶亦散心念佛,是時不管雜念如毛,只要佛聲不絕,追頂得緊密,其余便隨他去。念了一刻,自然會意馬歸槽,心猿入洞,再念一刻,則正念分明,佛心在抱,用不著取捨調攝,而自然純熟。所以,我近來二六時中,只貴能念,不大忌散心,就是這個緣故。古人於行住坐臥四威儀中皆念,彼若悉用定心的話,則行路時即有撞跌之危,即如穿衣寫字等,亦不成事,可知有時亦用散心念也。
我這並不是提倡散心,不過是說明:能定心念佛,固是最好,並且照理也要定心念才對,但是散心也自有其功效。第一理由是:散心念也是由種子生現行,由現行再回熏八識,不過熏力比定心弱,所以比不念總好。第二理由是:散心緊念之後,自然會變為定心,不至自始至終都是散心。根據這兩種理由,所以不反對散心念佛。
阿字若在,余字俱在
學者念南無阿彌陀佛時,若恐心念馳散,則可用第四章第二節裡的記十念法,每念十聲,撥一念珠,如此則一邊既要念佛,一邊還要記數,心力用盡,便無能再攀緣別的事物了。其次,若不記十,但須一句句把“阿”字牢牢擒住,不令忘記,則余字自亦俱在,若當念阿字時,心已不覺,則余字便也都跑了。假如行者心已得定,若再緊念下去,則惟覺心境俱化,成為渾然一片,量等虛空,此時無佛無我,連山河大地都不知拋向何處去,當然若句若字,一切都不復存在,到此際,阿字便也消歸烏有,無復存在。但先時的不在,是字跑心早跑,此時的不在,是字化心常定,是得念佛三昧,心境雙亡的好現象,又不能與初念佛,心著雜境而不在時相提並論了。
得念佛,且念佛,莫待衰老
世人對於念佛,應視為最緊念事,得行即行,佛說人命在呼吸間,可知吾人年年、月月、日日、時時,都有死的可能,任何人都不能保證他自己的壽命會延長多久。古人說:“昨日街頭猶走馬,今朝棺內已眠屍。”確是實事,並非危言聳聽。為了提防死的忽然降臨,所以時時刻刻都當念佛,如此,則最後一剎那方不至手忙腳亂。切莫以為我今尚健,來日方長,且等到衰老時再行念佛,尚未為晚,此種打算,往往誤事。
從前有人到其友張祖留家,勸其念佛,張言:“我今有三頭大事未了,不暇修行:一者、父母未葬;二者、兒子尚未結婚;三者、女兒未出嫁。且待此三事了時,再行念佛未遲。”其人遂告別而去。過了數月,再到張家,方知祖留已死,乃喟然長歎,賦詩雲:“吾友名為張祖留,勸伊念佛說三頭,卻恨閻公無分曉,三頭未了便來勾。”其意以為:你說俗事了時再念佛,但閻王偏不能待你。世上任何人都不敢保證他自己不會做張祖留第二,所以有志修行者,是應當得念佛時且念佛,方不至重蹈前人之覆轍,而遺恨千秋。
兜率淨土之我見
十方世界中,穢土無數,淨土也無數。釋尊說法時,每有介紹他方淨土,普勸往生情事,其中介紹得特別詳細的,就要算阿彌陀佛的極樂淨土,和兜率天內院的彌勒淨土了。介紹兜率淨土的意思,是要行者先跟彌勒菩薩學習,將來再跟他下生而得度,做了他龍華三會中的聲聞弟子。因為釋尊曾說過《彌勒上生經》、《下生經》,所以兜率淨土實為佛所勸贊,當然是對的,因此學佛人有的是修兜率淨土。尤其彌勒是唯識導師,曾說過《瑜伽師地論》,故此土修學唯識者,多發往生兜率願,俾近事彌勒,以求深造。
我對於此事,只有贊歎釋尊悲心無量,多開方便之門,贊歎願生者,好學不厭,和重來穢土之精誠。但是,一者、鑒於師子覺菩薩之沉迷五欲,流連忘返,自覺我並不比他高明,恐更危險;二者、最後歸宿,不如極樂國之佳;三者、彌勒不曾發臨終接引之願,將來病危神昏時,全憑自力,恐無把握。有此三大原因,所以我是棄兜率而願生極樂。假如有人問我:“生極樂淨土和生兜率淨土,二者孰善?”我也只能答以:“生極樂可以萬修萬成,所以比較有把握,生兜率則不敢斷定。”我的意見,如是而已,若違經教,說此優彼劣,則決然不敢。
念佛的作用,包括禅、律、教、密
念佛未得定前,與禅迥異,因禅心非欣厭取捨,而念佛則欣取樂邦,厭捨穢土;禅心不能著境,一有所著,便失本來,而念佛則心境對待,能所宛然;禅心應遠離法執,而念佛則要利用法執;禅心即是法性身,非生死義,而念佛則應作死此生彼想;凡此種種,悉是禅淨互異處。但是若到已得定時,則不同了,念佛三昧的境界是虛空粉碎,大地平沉,當前一念心性,與十方諸佛法身融合,如百千燈,光照一室,其光遍滿,無壞無雜,這時便離開六識分別,與禅門的真如三昧無二無別,而變為禅淨不分了。這樣看起來,若說淨即是禅,有何不可?
現在再來說律,戒律的作用能防范身口意三業,使之生善去惡,但是修淨土法時,身禮佛,口念佛,意思佛,這樣三業既已集中,六根自然都攝,若說生善,是極生善之致,若說去惡,試問三業既已集中在佛,此外還有什麼閒家具可以把來造惡?這樣看起來,說淨即是律,有何不可?
至於教呢,一句南無阿彌陀佛,若論文字,只有六字,若論作用,可以說三藏十二分教理都在裡許。也可以說,釋迦四十九年所說之法,也一字不遺的,都在裡許,這樣還有什麼教義能在這六字之外?並且研教之目的在於生信解,啟行證,而念佛的作用,正所以息妄心,得正念,實已超過信解,而直達行證的階段。所以學者若能念佛,則無需研教,而一切教義,已是具足,這樣看起來,若說淨即是教,有何不可?
至於密呢,注重三密加持,強調即身成佛,獲得六種無畏,是密宗的特色。但淨土法門的三業集中,實際上和身口意三密加持,無甚分別;而念佛的作用,能使我心佛心融合為一,而當三昧現前時,但覺性光交錯,凝成一片,實不能分別何者為佛,何者為我。故當念阿彌陀佛時,念者自身即是一尊阿彌陀佛,這樣就說即身成佛,有何不可?即使未得三昧,而當念佛時,為了感應道交,佛光攝受故,行者當前,即為佛神通力用所加被,如是當何所畏?這樣看起來,若說淨即是密,有何不可?
綜觀以上諸義,就可以恍然悟到:為什麼古今來許多名師大德、高人達士之修學佛法者,都提倡修淨土。而范古農居士也說過:“學在唯識,行在淨土。”可知愈深入經藏,就愈贊歎淨土,只有門外漢,這才鄙視淨土,不知和氏璧,辄指為頑石,這也無怪其然。
淨法涵義,惟佛遍知
淨土三經不大講高深理論,所以就給人誤會為:念佛是無學理,只是哄愚夫愚婦的勾當,不是高明之士所宜修的。還有人認為:我若念佛,就是愚夫愚婦,馬上會給人瞧不起,或者譏笑,這都是絕大誤會。淨土經書所以不說理論,而單勸實行者,並非無義理,而是義理太多,不能盡說,既然說了此,遺了彼,說了一,遺了萬,倒不如索性不說,這便是不說理論,單勸修持之理由。若能修持,則一切理論,自都包含在內,譬如浴大海者,即是已用百川之水。
若論起念佛法的涵義和境界,會高深廣大到如何地步,惟有佛才知之究竟,就是文殊、普賢、大勢至之類的大菩薩都不能十足的知道。試思持名念佛法,若不是實有不可思議功德,為什麼《阿彌陀經》裡,釋尊會說此經為六方諸佛所稱贊護念呢?今釋迦、彌陀既立此法門,六方諸佛既稱贊護念此法門,則此法門獨特微妙,功效宏大,也就可想而知。並且經中既說:“不可以少善根福德因緣,得生彼國。”接著便說:“七日執持名號,即得往生。”可知執持名號的善根福德因緣,確是非少了。
勿誤解自性彌陀,唯心淨土的理論
重理輕事之行人,往往泥於自性彌陀和唯心淨土之理論,由是便說:“淨土即在心中,何處更有西方淨土?”把彌陀的四十八願和整個極樂世界都加以否認。這種錯誤,是直將真谛的現象和俗谛的現象混在一起,是將全部說體的見解套在說用上,所以才生出這真俗悉寂,體用俱空的怪調。
學佛人皆讀過《般若心經》,經中明明說“無智亦無得,以無所得故,……”等字句,但是接著便說“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這便是依真谛說無得,依俗谛說得,若混為一談,便成矛盾。他經中亦常有此類文字,這悉是就真俗二谛不同的說法,學者幸勿疑誤,致失經意。六祖之否定西方,亦是依常住真心立說,後人萬勿執著祖語,抹煞極樂,則可謂善讀古人書矣!
於此可知,若就真谛說,則一法不立,佛尚無著落處,又那有極樂國,和念佛往生這一回事?所以才說自性彌陀,性外無彌陀,唯心淨土,心外無淨土。這是第一義空的究竟境界,所以斂用歸體,無一法可得。但若內證工夫尚未至這樣程度的行人,就不能心境皆空,想受俱寂,如是則能所宛然,依正並在,此時整個極樂的一色一香、一花一葉,便都是追求的對象,推撥不去。像這樣,怎好不度德量力,妄跟人家唱自性彌陀,唯心淨土的高調,變為尚未渡河,先行棄筏呢?試看淨土三經中,說佛身的相好處,毫發光色,無不入微,說世界莊嚴處,花果池網,無不入妙,便可知一人一物都是實有,並非憑空虛構,何得一味撥無,墮入空見。
理事必須並重,否則寧可重事
在修行途中,理與事是相表裡的,相配合的,相資相成的。有了理,做事才有根據,才有綱領,才有目標,才會起作用。有了事,才會實現理論,才會證實理解的正確性,才會得效果。有理有事,如既知路線,而又會行;有理無事,如既知路線而不肯行;有事無理,如會行而不知路線。照理只有既知路線,而又會行之有理有事人,才會成功,其余二類,皆無成功之望。
但是會行之人,雖自身智慮淺薄,不能找出路線,倘若肯照前賢已找出而垂示後人之指路碑而走,亦能抵達目的地。經論和古德的著述或事跡,便是指路碑,只要後人會遵照實行,絕會成功,與彼古人原無別異。所以有事無理,不足為患,所患的,就是坐談而不肯舉步之有理無事人,就讓他談了一生,也不會前進半寸。並且嚴格說起來,無事之人,亦必無理,如既知牆屋將倒,必會走避,坐而不動,則是未知。以故佛法能度一字不識之愚夫愚婦,而無法度世智辯聰,或不肯修行之人。此中理由很簡單,就是肯行和不肯行的判別。
昔周利槃陀伽極鈍,佛只得教之念掃帚二字,尚且記了掃,忘了帚,記了帚,忘了掃,但他始終堅持這兩字,不稍放松,卒至情怠惑盡,證阿羅漢果。而提婆達多聰明慧黠,曾學各種神通,能誦六萬法藏,不免生墮地獄。觀此可知,縱具滿肚皮理解,若不實地修行,則無始惑業仍是原封不動,並不曾減卻絲毫,這樣還有什麼用處?倒不如灶下老妪,滿臉煙灰,一字不識,但能時時想念彼佛,反而高坐蓮台,不驚不亂。行者若終身只知在名相理論堆中求知解,想做佛學博士,而不肯下手修行,在昔佛門曾呵之為說食不飽,數他人寶不富,終無濟於饑貧。歸納說起來,若人既能明理,而復能行佛事,此種人福慧俱足,解行相應,因熟果圓,定可克日成辦,倘若理事不能兼有,則寧可有事無理,絕不宜有理無事。有志學佛者,不可不了解注意及之。
淨土法是在家人的惟一法門
出家人無妻兒之累,衣食酬應之煩,囂塵鬧市之擾,故修法最易,只要肯下苦功,必定得有成就。在家人則不然,為了謀生這一事,已是累得終身為牛為馬,透不過氣來,何況住的是狹小骯髒的房屋,有時連一張佛棹,都沒處安排。做生意的,要買貨賣貨,照顧店面,招待顧客,清理賬目,已夠整天忙。而當公務員的,每日八小時的板凳生涯,案牍勞形,到了晚上歸來,已被累得筋疲腦漲,尚要處理私事,安有閒工夫可以息心修道?做工的人,也差不多。要想坐禅、做課、持律、學密、研經,皆有所不能。這樣看起來,在家的善男信女欲在火宅中修出世法,真比登天還難。所幸如來有無邊智慧,早為在家人拈出這不費時間,不礙俗務,既極簡便,而效力又最大,可保有修必成的淨土法門,俾修習者不論出家、在家,一齊出離三界,絕不遺漏一個。倘在家人不修此法,要想學禅、學律、學教、學密,則不特希望甚微,甚至還無辦法修習。可知在家人捨念佛外,若想出世,幾乎是無路可行。所以若說淨土法是在家善信之惟一恩物,未嘗不可,幸勿棄之不修,自陷於絕境。
極樂二字之意義
或問:《曲禮》說:“志不可滿,樂不可極。”而俗語亦說:“樂極生悲。”然則阿彌陀佛國之名為極樂世界,豈非與此相違?
答曰:所謂樂不可極,和樂極生悲者,乃指世間之不究竟樂而言,因其不究竟故,所以樂中皆含有苦的因素在內,若窮極之,則生悲矣。如以狎妓為樂,樂之極,則耗財戕身,得惡疾,促壽命,是生悲矣。如以賭博為樂,樂之極,則損神破家,失感情,犯刑法,是生悲矣。如以飲酒為樂,樂之極,則誤公廢事,生疾病,長過惡,是生悲矣。世間萬事,大都類是,所以聖人才有樂不可極之訓。至於極樂國呢?所受的只是出世間的無漏法樂,全不是欲界的五欲樂,所以雖極而無悲可生,用不著限制和儆惕。釋尊說《彌陀經》時,告捨利弗言:“其國眾生,無有眾苦,但受諸樂,故名極樂。”說明極樂二字之命意,是由但樂無苦而來,如此則悲又何從生呢?若能生悲,則不得稱為無有眾苦了。
行人何以必須往生極樂國
行者生到極樂國,不過是換了一個永遠安全的修道場所,並不是立即成佛之謂,楊仁山先生說:“西方淨土是極大學堂,彌陀接引十方眾生往彼就學,供給飲食、衣服,不需學費,不定人數,不限年時,其地界廓徹無邊,其建立長遠無極。入其校者,無論何等根器,至證入無生忍時,為初次畢業,或在彼土進修,或往他方教化,均隨其願。自此以後,歷十住、十行、十回向,三賢位滿,將入初地時,為二次畢業。再從初地以去,至等覺後心,證入妙覺果海,為第三次畢業。此論次第門,若論圓頓門,一修一切修,一證一切證,圓頓次第,互攝互融。極而言之,十方三世,種種教法,無一不備,是故一切諸佛莫不贊歎,奈何世人流浪生死,頭出頭沒,不求出離耶。”可知行者生彼國後,還是要修道,才會成佛。不過那裡環境優越,所有阻礙,悉已排除,故修道極易。如無輪回惡道怖;如壽命無量;如以彌陀、觀音、勢至為師;如水聲、風聲、鳥聲,皆說妙法;如無須謀生,衣食住行,一切自足;如人皆上善等。所有修道必需的良好條件,無不具備,所以有志行人,必須往生彼國也。
淨土是自度度人的大乘法
有人說:“我不願往生極樂,只願永在此土救度眾生。”這確是菩薩的大願,但是就菩薩所修的十波羅蜜來說,願波羅蜜要配之以方便波羅蜜、智波羅蜜等,才會圓滿執行願的任務。如人意欲拯溺,但若自身未學會游泳本領,亦終將與落水人同歸於盡,此名有仁心,無仁術,所以終不免演出人我俱溺的慘劇。請問發上述大願人,是否已斷惑業,具諸神通智慧?若是不曾的話,則如自身尚不會游泳,何能入水救人?還是從速求生極樂,俟破盡惑業,學會了菩薩的神通智慧後,再回來度生,尚未為晚。亦有人說:“淨土是小乘法,我不願學。”我今胪陳七種理由於下,證明淨土是大乘法。這七種理由都有經書可考,若是不蒙察核,但一味毀謗大法,就有如閉著眼睛,硬說孔夫子不識字,便成為不值一駁的讕言了。
1.佛教到中國後,演成十宗,其中惟俱捨、成實二宗判屬小乘,而律、三論、法相、華嚴、天台、真言、禅、淨土,則皆屬大乘宗,千百年來為學者所公認。
2.佛滅度後,印度所盛行之佛法,偏於小乘,直至六百年頃,馬鳴菩薩宗百部大乘經典,造了一部《大乘起信論》,發揮大乘奧義,以為提倡,其中所言皆是大乘法,且特於篇末鄭重介紹念佛法門,勸生西方極樂世界。馬鳴既造論弘揚大乘,則其中所介紹的,不應是小乘法。
3.從來對於極樂淨土,曾發願願生其國者,多屬大心深智之大乘行人。其見於經傳中者,有大勢至、普賢、龍樹、世親等諸菩薩,昙鸾、慧遠、智顗、道綽、善導、清涼、永明、蓮池、蕅益、截流、省庵等諸師,無一不是淨土宗匠,也無一不是大乘行者。
4.《無量壽經》首特別強調佛與不可稱計諸大菩薩俱,其中關於敘述菩薩功行之文字,竟達一千余字,為諸經中所罕見。經末佛且親囑一生補處之彌勒菩薩,教其專心信受,持誦說行。這些舉動,都有深意存乎其間,為的惟有極大乘行人才能了達、負荷、弘揚此極大乘之淨土法也。
5.小乘行者分為二類:一是愚法小乘,此類人以小乘解脫為滿足,不了解大乘,亦不思進趣大乘。二是不愚法小乘,此類人是以小乘為大乘之過程,並非永遠安於小乘。如今日之小學生,即將來之大學生,其讀小學者,是以小學為梯階,並非一輩子讀小學,所以這一類並不是真正小乘。《彌陀經》說:“極樂國土眾生生者,皆是阿鞞跋致,其中多有一生補處,其數甚多,非是算數所能知之,但可以無量無邊阿僧祇說。”阿鞞跋致,譯義為不退轉,其國眾生工夫既不退,不斷向前進展,其中進至將補佛位之大菩薩,竟有上述無量無邊之多。這樣看來,極樂國除菩薩外,雖有小乘,也絕不是愚法一類,而是大乘的前奏。
6.小乘和大乘,是心的差別,與法無關。行者修法時,若心存自利,則不論修學何法,皆為小乘;反之,若心兼利他,則不論修學何法,皆為大乘。此土修淨學人,多發大乘心,所以淨土是大乘法,例如回向偈中雲:“願以此功德,莊嚴佛淨土,上報四重恩,下濟三塗苦。若有見聞者,悉發菩提心,盡此一報身,同生極樂國。”明明願生極樂,也必說上報四恩,下濟三塗,說見聞者發成佛心,說願與大眾同生樂國,請問這些那一句是小乘?
又前人願文中雲:“……聞已即悟無生忍,不違安養入娑婆,善知方便度眾生,巧把塵勞為佛事。……。”說重入此土,方便度生,這願又豈是小乘人所能發?又大慈菩薩發願偈中雲:“……見聞皆精進,同生極樂國,見佛了生死,如佛度一切。無邊煩惱斷,無量法門修,誓願度眾生,總願成佛道。”因求生極樂,而發菩薩之四弘誓願,這豈是小乘法?
又遵式法師發願偈末段雲:“……於一念頃,生極樂國,花開見佛,即聞佛乘,頓開佛慧,廣度眾生,滿菩提願。”說廣度眾生,滿菩提願,這豈是小乘人所發的願?又蓮池發願文說:“……一切功德,悉皆成就,然後不違安養,回入娑婆,分身無數,遍十方剎,以不可思議自在神力,種種方便,度脫眾生,鹹令離染,還得淨心,同生西方,入不退地……。”像這樣重回穢土,分身十方,度脫眾生,同生極樂,若再說是小乘,我真不解:大乘法是怎麼樣?
7.《觀經》中,佛告韋提希:上品上生人,欲生彼國者,當修三福,其中第三福為:發菩提心,深信因果,讀誦大乘,勸進行者。既是發成佛心,讀大乘經典,勸進行者,則菩薩行俱備,何能說是小乘?現在上品上生且不論,即其下各品,亦多讀誦大乘經典,發無上道心者;乃至最低層的下品中生、下品下生輩,皆生前廣造眾罪,應墮地獄之逆惡凡夫,但該經載:下品中生人,生彼國後,觀音、勢至為說大乘甚深經典,聞已,發無上道心。下品下生人生彼國後,觀音、勢至為說諸法實相,聞已,發菩提心。以上所稱的大乘經典、無上道心、諸法實相、發菩提心,這都是大乘極則,絕非小乘根器所能辦。九品中最末的下中、下下品尚且如此,以上各品,更可知矣。由此看來,五逆十惡人生其國後,都會變為極大乘行者,誰說淨土是小乘法呢?
念佛法門是易行法
淨土法門,尤其持名念佛,是易行道,這是盡人皆知的。但是易行有種種義,則未必人人皆知。
第一、修其他法門,若從教入,則經典浩繁,蘊理湛深,須從領略一義,乃至會合諸義,而融通之。然後撷其精英,辟修行途徑,終身由之,這非數十年苦功不辦。若從律入,則當出家,而戒相繁瑣,須有耐苦毅力,堅忍精神,乃有成效。若從禅入,不論見性,止觀,倘夙慧未修,根器不對,欲以劣機妄希勝法,終沒有分燈之望。獨此持名法,除平心念佛號外,一切無須,這是易行義。
第二、他途全憑自力,念佛則兼具他力,而他力之大,超過具縛凡夫的自力無數倍。故念佛時,實際上只是印合佛願,得以往生,惡人臨終十念,便是好例子。前人把步行喻他途,把坐車喻念佛,實至確當,這是易行義。
第三、生極樂後,在環境優越,佛願支蔭下,不論修何種法,證何種果,皆極易成就。有似弱羽纏枝,嬰兒傍母,深資得力,所以在彼土歷聲聞乃至成佛,如轉木石於千仞之山,勢不可遏,這是易行義。
綜上三義來看,所謂易行者,第一、是容易下手,謂之易行;第二、是容易往生,謂之易行;第三、是容易成佛,謂之易行。圓具此三義,所以念佛法門稱為易行道。職是之故,這易行二字,其歷程實如金聲玉振,是由頭到底,由凡夫以至成佛的,這中間亦有階段,亦無階段,所以往生即是了生死,念佛即是成佛,如蠶、蛹、蛾之不可分,吾人若說蠶即是蛾,實無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