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格的養成與完善 (上)
——紀念弘一大師誕辰130周年(上篇)
學誠
一、 憶念:弘一大師的高貴僧格
(一) 高山仰止——大師不同凡響的高貴僧格
(二) 景行行止——僧格教育的重要意義
二、 效賢:僧格的內涵
(一) 人品端良
(二) 信仰純正
(三) 道心堅固
1.志向高遠
2.離欲捨俗
(四) 戒律清淨
(五) 悲願宏深
三、 踐行:僧格的養成與完善 7
(一) 樹立信仰 7
(二) 建立信解 8
(三) 親近師友 8
(四) 淨罪集資 10
(五) 精進不懈 11
今年是我國近代高僧、文藝先驅、教育家、律學宗師弘一大師(以下簡稱大師)誕辰130周年。雖然大師已經離開我們68年,但他那清瘦而堅定的身影、矍铄而親切的目光仍然深深印刻在很多人心中;他的大志高行、善言法語依然啟發和教導著眾多正信佛子。大師光輝崇高的六十三載生涯,值得我們永遠紀念!
一、 憶念:弘一大師的高貴僧格
(一) 高山仰止——大師不同凡響的高貴僧格
大師誕生於風雨飄搖的清朝末年,生活於戰禍動亂頻發的民國時期。在那個戰火紛飛的年代,他猶如一輪皎潔的明月,為飽經風霜的中華大地灑下片片清涼。至今大師仍受到社會各界人士與佛門僧俗弟子廣泛的敬仰與懷念、尊重與崇仰。
大師的高貴,不僅在於他超世絕倫的精湛才藝,更在於其巍峨皎潔的精神品格。正如著名畫家豐子恺說:“我崇仰弘一法師,為了他是‘十分像人的一個人’。凡做人,在當初,其本心未始不想做一個十分像‘人’的人;但到後來,為環境、習慣、物欲、妄念等所阻礙, 往往不能做得十分像‘人’。其中九分像‘人’,八分像‘人’的,在這世間已很偉大;七分像‘人’,六分像‘人’的,也已值得贊譽;就是五分像‘人’的,在最近的社會也已經是難得的‘上流人’了。像弘一法師那樣十分像‘人’的人,古往今來,實在少有,所以使我十分崇仰。”古志法師紀念大師說:“其與閩南法門同參者,身言垂教,言簡意深。留與缁素之道風嘉猷,使凡識師者,莫不心悅誠服,皈命如流。其感化世人之深切,誠末世之型范也!”太虛大師也在大師示寂後寫挽詩說:“以教印心,以律嚴身,內外清淨,菩提之因。”
大師的偉大,不僅體現在其自身品格的嚴明清淨,更體現在他對佛教事業不遺余力地奉獻與發揚上。他戮力纾解,使強占寺院的廟產興學運動化為無殃;他創辦佛教養正院,培育法門幼子;他深願大行,重樹南山律幢,使南山律學重興於末法時代,奠定了中國佛教復興的堅固基石。《弘一大師傳略》記載:“披剃後,刊落聲華,盡屏舊習。以戒為本,發心扶律。遍蒐中外律藏,校勘南山三大部,重興律學,續數百年之墜緒。……創‘南山律學院’於浙之慈谿,規模已具,事阻未果。識者引憾,而師泰然。……倡辦‘養正院’於南普陀,厘訂佛學課程,培育學僧,造就甚眾。抗戰軍興,廈門臨海防前線,師誓與寺院共存亡,顏其居曰‘殉教堂’,書‘念佛不忘救國,救國不忘念佛’以互勖。……暮年色力漸衰,知將遷化,盡力弘化,不辭勞瘁。”其一生成就,正如圓瑛法師紀念大師時所說:“德業巍峨,著於閩海;戒香馥郁,紹自南山。”
大師堪稱一代佛門巨擘、律學宗師。從他身上,我們可以看到一位出家人的高貴僧格,“志至剛,氣至柔”便是這種高貴僧格的生動寫照。精嚴毗尼大義,闡揚古聖微旨,將復興戒律、紹隆佛種作為畢生心血灌注之處,是其志剛也;專求己過,不責人非,深念四恩,育人輔世,隨緣普化,德馨後來,是其氣柔也。正如蕅益大師在《靈峰宗論》中說:“立身行己之道,志欲剛,氣欲柔。志不剛不足成千古品格,氣不柔不足陶多生習氣。……志剛則本立道生,氣柔則深造自得。志剛可上求佛道,氣柔可下化眾生。志剛可荷負眾生,氣柔可承事諸佛。易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用九,見群龍無首,吉。剛而柔也。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用六,利永貞。柔而剛也。剛柔合德,定慧力莊嚴,此世出世法之正印也。”
(二) 景行行止——僧格教育的重要意義
大師自身殷重於高尚僧格的涵養,也孜孜於養育他人僧格,因為這是佛法住持與興隆的關鍵。
大師曾為律華法師書偈跋說:“‘名聞及利養,愚人所愛樂;能損害善法,如劍斬人頭。’明誦帚道昉禅師,晉江溜澳人,住開元寺,嘗以是偈銘諸座右。余初落發,亦書是偈,用自惕勵。爾者,律華法師於是偈深為愛樂,復請書寫。余嘉其志,贊喜無已。願師自今以後,熟誦靈峰所撰誦帚師傳,盡此形壽,奉為師范,如誦帚所行一一追蹤而實踐之。甘淡泊,忍疲勞,精勤禅誦,唾棄名利。以冰霜之操自勵,以穹窿之量容人,親近善友,痛除習氣,勇猛精進,誓不退惰。余所期望於師者至厚,所遵仰於師者至高,故不覺其言之縷縷也。”(《南山律苑文集·律華詳釋》)其殷殷囑托、深切厚望之情溢於言表。
當今社會的發展對僧才的教育與培養提出了更高的要求,佛教的發展需要一大批德學俱佳的僧才,而與知識和能力相比,僧格更為重要。如喪失僧格,則即便擁有再多的知識與能力,與一名在家的俗人又有何區別?正是因為僧格,僧人才稱得上為人天師表;不具備良好的僧格,不能成為真正的僧才。正如《靈峰宗論》中雲:“學不難有才,難有志。不難有志,難有品。不難有品,難有眼。惟具超方眼目,不被時流籠罩者,堪立千古品格。品立則志成,志成才得其所用矣。末世競逐枝葉,罕達本源,誰知朝華易落,松柏難雕。才志之士,柰何甘捨大從小哉。”“學道貴有品格,有識量,而文字記問不與焉。有品格無識量,不足曠超千古,猶無品格也。有識量無品格,不足砥柱中流,猶無識量也。品格識量既具,則不被眼前活計所局,時流習氣所遷。”“有出格見地,方有千古品格;有千古品格,方有超方學問;有超方學問,方有蓋世文章。今文章、學問不從立品格始,品格不從開見地始,是之楚而北其轅也。”
在當今錯綜復雜的社會環境中,僧人往往很容易受到各種不良思想的腐蝕,從而背離僧人應有的道心。如何加強僧格教育、保證僧團純潔、維護佛教聲譽,是影響當今佛教存續發展的重要問題,並且關系到佛教未來的前途與命運。回顧大師生平的行宜風范和悲願言教,對於我們今天認識僧格教育的意義、摸索培育僧格的方法大有裨益;效學大師的崇高僧格,努力培養和造就能於當今時代興辦佛教事業的法門龍象,是我們紀念大師的最好方式!
二、 效賢:僧格的內涵
什麼是僧格?僧格是僧人特有的品格,是在世間優秀德行的基礎上,特具出世精神的人格特質。擁有高尚僧格的僧人,定具有強大的道德感染力、宗教感召力,對淨化人心、祥和社會、興隆佛教有著積極的作用。從大師的言傳身教中,我們可以總結出圓滿僧格的幾個基本內涵。
(一) 人品端良
優秀的人格是僧格的基礎。試想,如連做人都做不好,怎能成為合格的僧人,又怎能堪稱人天師表?就如大師在南普陀寺佛教養正院的開示中說:“要曉得我們出家人,就所謂‘僧寶’,在俗家人之上,地位是很高的。所以品行道德,也要在俗家人之上才行。倘品行道德僅能和俗家人相等,那已經難為情了,何況不如?又何況十分的不如呢?……咳!……這樣他們看出家人就要十分的輕慢,十分的鄙視,種種譏笑的話,也接連的來了。”(《弘一大師講演集·南閩十年之夢影》)
很多優良品德,諸如孝順、勤儉、謙虛等,都是通於世出世間的。
大師對母親的感情甚笃,感人至深。亦幻法師曾回憶:“是年(一九三○)十月十五日,天台靜權法師來金仙寺宣講地藏經,彌陀要解。弘一法師參加聽法,兩個月沒有缺過一座。靜師從經義演繹到孝思在中國倫理學上之重要的時候,弘師恆當著大眾哽咽涕泣如雨,全體聽眾無不愕然驚懼。座上講師亦弄得目瞪口呆,不敢講下去。後來我才知滾熱的淚水是他追念母愛的天性流露,並不是什麼人在觸犯他傷心。”(《弘一大師在白湖》)
大師的勤儉深為人稱道。他曾經對青年學僧開示說:“諸位請看我腳上穿的一雙黃鞋子,還是民國九年在杭州時候,一位打念佛七的出家人送給我的。又諸位有空,可以到我房間裡看看,我的棉被面子,還是出家以前所用的;又有一把洋傘,也是民國初年買的。這些東西,即使有破爛的地方,請人用針線縫縫,仍舊同新的一樣了。簡直可盡我形壽受用著哩!又如吃東西,只生病時候吃一些好的,除此以外,從不敢隨便亂買好的東西吃。”(《晚晴老人講演錄》)
出家人的衣食住行等各方面財物通常來自信眾的供養,應該分外珍惜,常懷惜福心、慚愧心、報恩心而受用。當然,當今社會生活的普通標准比大師時代高出許多,出家人不必像大師那樣清苦,但如果奢侈浪費乃至攀比擺闊,既浪費福報,也是明顯“無道”的表現,如《論語》說:“士志於道,而恥惡衣惡食者,未足與議也!”也必將為信眾和社會人士所譏嫌,更談不上具備高尚的僧格了!
謙虛是為人的美德,出家人更必須謙恭才能真正學有所成,所謂“我慢高山,法水不入”。大師為人十分謙恭,有那樣高的身份、地位和成就,卻從不以師長自居。“平常學生去見,誰去誰見,你給他磕一個頭,他照樣也給你磕一個頭。”(《影塵回憶錄》倓虛)大師曾手書《行事鈔》警訓贈圓拙法師:“應自卑下,如拭塵巾。推直於他,引曲向己。常省己過,不訟彼短。”
切不可以為出家之後不再受世俗倫理的約束,便忽視起碼的做人品德。“佛法在世間,不離世間覺”,高貴的僧格必定建立在端良的人品基礎之上。
(二) 信仰純正
純正的信仰是僧格的根本。信仰包括幾個方面,最主要是相信佛、法、僧三寶的功德和相信因果真實不虛。《成唯識論》:“信差別略有三種:一信實有,謂於諸法實事理中深信忍故;二信有德,謂於三寶真淨德中深信樂故;三信有能,謂於一切世出世善深信有力能得能成起希望故。”(卷六)可見,對於三寶、業果的深信是成為一名出家人最基本的條件。
大師尤其強調這一點。他在《閩南十年之夢影》中說:“我平時對於佛教是不願意去分別哪一宗、哪一派的,因為我覺得各宗各派,都各有各的長處。但是有一點,我以為無論哪一宗哪一派的學僧,卻非深信不可,那就是佛教的基本原則,就是深信善惡因果報應的道理。——善有善報,惡有惡報;同時還須深信佛菩薩的靈感!這不僅初級的學僧應該這樣,就是升到佛教大學也要這樣!善惡因果報應和佛菩薩的靈感道理,雖然很容易懂,可是能徹底相信的卻不多。這所謂信,不是口頭說說的信,是要內心切切實實去信的呀!……我以為無論如何,必須深信善惡因果報應和諸佛菩薩靈感的道理,才有做佛教徒的資格!須知善有善報,惡有惡報,這種因果報應,是絲毫不爽的!又須知我們一個人所有的行為,一舉一動,以至起心動念,諸佛菩薩都看得清清楚楚!一個人若能這樣十分決定地信著,他的品行道德,自然會一天比一天地高起來!……就我個人而論,已經是將近六十的人了,出家已有二十年,但我依舊喜歡看這類的書!——記載善惡因果報應和佛菩薩靈感的書。”
當今時代,僧眾的很多問題與因果信念的喪失有直接關系。有句話說“居士怕因果,因果怕和尚”,就是對出家人因果觀念淡薄的極大諷刺。一個人深信因果,才不敢胡作非為。離開因果的基礎,所有“緣起性空”、“萬法唯識”的理論都將成為空中樓閣。如大師在《<心經>大意》的開示中說:“研習《心經》者,最應注意不可著空見。因常人聞說空義,誤以為著空之見。此乃大誤,且極危險。經雲:‘寧起有見如須彌山,不起空見如芥子許。’因起有見者,著有而修善業,猶報在人天。若著空見者,撥無因果,則直趣泥犁。故斷不可著空見也!”又在《<八大人覺經>釋要》的開示中說:“古人雲:‘上智知空而進德,下愚知空而廢業。’即此義也。若執空以為究竟,則佛法所絕不許,斥為‘著空魔’,斥為‘墮頑空’。由此空見而撥無因果,即造極惡之重業矣!”
正因為深信因果、深信三寶功德,才會相信通過自身的努力也能成就無上菩提,才會真正策發起出家修行之心。離開了信仰這一根本,絕對稱不上是一個真正的出家人。
(三) 道心堅固
堅固的道心是僧格的核心。所謂道心,即希求修道之心,是一種對佛法充滿渴求的狀態,包含了對出家修道這一人生道路的堅定信念。道心與信心不同,它是出家人與在家人最重要的區別。如果只有信心而沒有道心,則走在家居士的道路也可以,但走出家之路就很困難。道心的內涵主要包含兩個方面:一是志向高遠;二是離欲捨俗。
1.志向高遠
一個優秀的出家人,必定要樹立起明確高遠的志向,要對自己有崇高的期許。出家人應以超脫生死、成就佛道和誓度眾生為志,這也是作為一個出家人自尊自重的表現。大師在示寂之前曾開示道:“出家要自尊人格,爭佛體面”。他還說過:“‘自尊’就是自己尊重自己。……就是自己時時想著:我當做一個偉大的人,做一個了不起的人。比如我們想做一位清淨的高僧吧,就拿《高僧傳》來讀,看他們怎樣行,我也怎樣行,所謂‘彼既丈夫我亦爾’。又比方我想將來做一位大菩薩,那末,就當依經中所載的菩薩行,隨力行去。這就是自尊。但自尊與貢高不同。貢高是妄自尊大,目空一切的胡亂行為。自尊是自己增進自己的德業,其中並沒有一絲一毫看不起人的意思的。……如果作這樣想:‘我是不敢希望做高僧、做大菩薩的。’那做事就隨隨便便,甚至自暴自棄,走到墮落的路上去了,那不是很危險的麼?諸位應當知道:年紀雖然小,志氣卻不可不高啊!”(《青年佛徒應注意的四項》)
有的出家人立志不高,安於現狀,整天悠游度日,得過且過,其實就是在混日子,消耗自己寶貴的生命,有的人甚至最終走向了還俗的道路,這些都十分令人惋惜。食存五觀中有“忖己德行,全缺應供”之語,就是說出家人要在佛法修行上有所成就,才能不愧於十方信施。大師曾對一位法師說:“出家人的飯總是要給用功的出家人吃的,不是要給貓貓虎虎的不用功出家人混的,你總是要自己明白尊重自己,不要這樣糊塗地混下去,糊塗混下去是很可惜的,是自己糟蹋了自己,這是我對於你的一點希望。”
2.離欲捨俗
既然選擇了出家之路,就應決志捨棄種種名聞利養、親友俗情,志存菩提、一心向道。不能由信解苦谛而離欲,則持戒難以清淨,不出生死,不得菩提,所有善行都只成世間法。只有勤修離欲,如蓮花出淤泥而不染,才能成就高潔僧格,才能真正感化人心、淨化人心。
大師摘編佛言祖語的《晚晴集》中說:“離貪嫉者,能淨心中貪欲雲翳,猶如夜月,眾星圍繞。(《大乘理趣六波羅蜜多經》)生死不斷絕,貪欲嗜味故;養怨入丘冢,虛受諸辛苦。(《大寶積經》)……名利、聲色、飲食、衣服、贊譽、供養,種種順情境界,盡情看作毒藥、毒箭。(蕅益大師)……悲哉眾生!欲念未除,道根日壞;佛之視汝,將何以堪?(彭二林)”
在淡泊名利這一點上,大師堪為楷模。倓虛法師回憶大師赴湛山寺講學的情形時說:“弘老只帶一破麻袋包,上面用麻繩扎著口,裡面一件破海青,破褲褂,兩雙鞋:一雙是半舊不堪的軟幫黃鞋,一雙是補了又補的草鞋。一把破雨傘上面纏好些鐵絲,看樣子已用很多年了,另外一個小四方竹提盒裡面有些破報紙,還有幾本關於律學的書。聽說有少許盤費錢,學生給存著。……因他持戒,也沒給另備好菜飯,頭一次給弄四個菜送寮房裡,一點沒動,第二次又預備次一點的,還是沒動,第三次預備兩個菜,還是不吃;末了盛去一碗大眾菜,他問端飯的人是不是大眾也吃這個,如果是的話他吃,不是他還是不吃,因此廟裡也無法厚待他,只好滿願!”“愈是權貴人物他愈不見。”(《影塵回憶錄》)
另外,大師摘編的《蕅益大師警訓略錄(寒笳集)》中亦說:“倘名關未破,利鎖未開,藉言弘法利生,止是眼前活計。一點偷心,萬劫纏繞。……不與菩提大心相應,雲代佛揚化,吾不信也。不與為生死心相應,雲大菩提心,尤不信也。勝負情見不忘,僅成阿修羅法界;名利眷屬意念不忘,僅成三途魔羅種子。……利關不破,得失驚之;名關不破,毀譽動之。既為得失、毀譽所轉,猶以禅道佛法?嗚呼!”
當今佛門中的種種不良現象,都與出家眾貪著名聞利養有關。比如有的人名利熏心而斂財;有的人整天俗務纏身,追逐世間的名譽地位;有的人追求安逸享受、鋪張浪費的物質生活;有的人跟居士接觸過於頻繁,販賣佛法,攀附權貴;有的人面對居士們的虔誠恭敬,忘乎所以,逐漸養成了養尊處優、好逸惡勞的壞習慣。這些都是出家人應予以警惕的!
世俗的感情是發起純正出家之心的最大障礙。“欲令智昏”,在世俗感情的影響下,自身原本發起的道心也會發生動搖。有的出家人俗情不泯、藕斷絲連,跟親友聯系緊密,不能安住寺院,用功辦道;有的人對出家生活產生失落感,甚至最後受到情欲誘惑而還俗。大師出家時不見親友,後來常常謝絕通信、閉門謝客,世所罕見,令多少人欽佩不已。以大師之高量,尚避俗情如水火,何況我們修行功夫尚不到家之人呢?
還有些人出家原是因為生活中的痛苦而想到佛門中清靜一下,這其實是厭離世俗的苦受,其本人不一定認知苦谛。到了寺院之後,如非及時聞思佛法、建立道心,則原本在家時候的苦受一旦消失,就沒有修學的動力,結果整天混日子。混得沒意思了,就還俗,或者借出家的條件追求五欲享受,甚至放縱五欲、混同世俗,降低僧格,玷污佛教。
(四) 戒律清淨
持戒是出家人的本份,也是僧格的關鍵。如元照律師說:“佛法二寶,並假僧弘;僧寶所存,非戒不立。”(《四分律行事鈔資持記·釋序文》)
有些出家人受戒後將戒本束之高閣,不安居,不誦戒,不學戒,自诩“大戒不犯,小戒不算”,其實往往小戒無知,大戒糊塗。由於不知防微杜漸而最終犯大戒。或者自恃狂禅狂慧,而輕蔑戒律,甚至言行放蕩,引發世俗譏嫌,敗壞佛門形像,令人退失信心,自害害人,極其可悲。須知,學戒、持戒是出家人終身大事,不可有一日懈怠!
大師終其一生持戒精嚴,世所敬仰,更是所有出家人效學的典范。他俗家時的弟子豐子恺在《懷李叔同先生》文中回憶道:“……這二十四年中,我顛沛流離,他一貫到底,而且修行功夫愈進愈深。當初修淨土宗,後來又修律宗。律宗是講究戒律的,一舉一動,都有規律,嚴肅認真之極。 這是佛門中最難修的一宗。數百年來,傳統斷絕,直到弘一法師方才復興,所以佛門中稱他為重興南山律宗第十一代祖師。他的生活非常認真。舉一例說:有一次我寄一卷宣紙去,請弘一法師寫佛號。宣紙多了些,他就來信問我,余多的宣紙如何處置?又有一次,我寄回件郵票去,多了幾分。他把多的幾分寄還我。以後我寄紙或郵票,就預先聲明:余多的送與法師。有一次他到我家。我請他籐椅子裡坐。他把籐椅子輕輕搖動,然後慢慢地坐下去。起先我不敢問。後來看他每次都如此,我就啟問。法師回答我說:這椅子裡頭,兩根籐之間,也許有小蟲伏著。突然坐下去,要把它們壓死,所以先搖動一下,慢慢地坐下去,好讓它們走避。”這正是大師持戒嚴謹的表現。
瑞今法師在《親近弘一大師學律和辦學的因緣》中說:“大師於日間自訂有閱讀、講律和禮誦等常課,絕不浪費時間。到了天將薄暮,則持珠念佛,經行散步;入晚即就寢,絕少點燈,頗有古德‘憐蛾不點燈’的遺風。律中規定,穿不過三衣,食不逾午時,他都嚴守不越,這是所以戒貪奢之妄念。”
此外,有人把戒律當作“照妖鏡”,看周圍每個人渾身都是毛病,自以為只有自己是正確的,這是學律誤入歧途的表現。戒律最主要的就是律己之精神,而非律他。大師曾說:“學戒律的須要‘律己’不要‘律人’,有些人學了戒律,便拿來‘律人’,這就錯了;記得我年小時住在天津,整天在指東畫西淨說人家不對;那時我還有位老表哥,一天他用手指指我說:‘你先說說你自個’這是句北方土話,意思就是‘律己’啊!直到現在我還記得,真使我萬分感激;大概喜歡‘律人’的,總看著人家不對,看不見自己不對。”(《弘一大師在湛山》火頭僧)大師如是說,更如是行。他曾在給亦幻法師的信中自陳“在白湖講律未穿大袖的海青,完全荒謬舉動,違反習慣,承炳瑞長老慈悲糾正,甚感戴之。”(《弘一大師在白湖》)其嚴於律己,可見一斑。正如他所編輯的《<永覺和尚廣錄>摘要》中說:“禅衲威儀,非是外修邊幅。蓋為內檢其心,必先外束其身。未有身既放逸,而心能靜一者也。所以佛制比丘,威儀必肅;百丈禮法,諸宗共守。宋伊川先生,見僧出堂,歎曰:‘三代禮樂,盡在此矣!’由此觀之,當日之威儀為何如也!今有等妄人,任情縱恣,決裂禮法,反笑守律儀者為局曲。果何心哉?昔大覺琏,動靜尊嚴,圓通讷一見,直以大器期之。黃龍南,進止有度,居常正襟危坐。二老豈局曲之士哉?是知輕浮躁動,必非大器,雖得悟入,終虧全德。唯願學人,毋以小器自安可也。”
大師不僅自身嚴持戒律,更發大願弘揚戒律,維護正法。他在淨峰研習南山三大部及靈芝三記時,曾撰一聯以自策勵:“誓作地藏真子,願為南山孤臣。”大師擬定的《南山律苑住眾學律發願文》說:“一願學律弟子等,生生世世,永為善友,互相提攜,常不捨離。同學毗尼,同宣大法,紹隆僧種,普利眾生;一願弟子等學律及以弘法之時,身心安寧,無諸魔障,境緣順遂,資生充足;一願當來建立南山律院,普集多眾,廣為弘傳。不為名聞,不求利養;一願發大菩提心,護持佛法。誓盡心力,宣揚七百余年湮沒不傳之南山律教,流布世間。冀正法再興,佛日重耀。”(《南山律苑文集》)大師以願導行,深研戒律,精勤不辍,留下了《四分律比丘戎相表記》、《南山律在家備覽略篇》、《四分律含注戒本講義》等著作。可以說,弘傳戒律是大師最殷切的心願。我輩深受大師之法乳深恩,不可不自警自省、戰兢惕勵、奮然向上啊!
(五) 悲願宏深
慈悲是僧格趨於圓滿的必要條件。出家人的悲願,既包括慈悲濟世的胸懷,又不離愛國愛教的赤子之心。
出家人不可缺少慈悲濟世的精神,否則最多只是一個自了漢,背離了大乘的宗旨。大師說:“學佛法者,固不應迷戀塵世以貪求榮華富貴,但亦決非是冷淡之厭世者。”(《弘一大師講演集·佛法十疑略釋》)又說:“佛法以大菩提心為主。菩提心者,即是利益眾生之心。故信佛法者,須常抱積極之大悲心,發救濟一切眾生之大願,努力作利益眾生之種種慈善事業,乃不愧為佛教徒之名稱。”(《弘一大師講演續錄·佛法大意》)。大師在晉水庵作一聯道:“草藉不除,時覺眼前生意滿;庵門常掩,勿忘世上苦人多!”他雖多次閉門謝客,但也積極行入世之事業,在社會人士中大力弘揚佛法。《弘一大師年譜》(林子青著)中記載:“是年(民國十六年)春,閉關杭州吳山常寂光寺。時政局未定,新貴少年,唱滅佛之議,且有驅僧之說。三月,師乃函告友人堵申甫謂:‘余為護持三寶,定明日出關。’囑為照所附致之名單,先為約定往寺會談。其名單中所列者,即為當日主政之最劇烈者若十人。……三月十七日,致書舊師蔡子民、舊友經子淵、馬夷初、朱少卿(時任浙教育廳長),貢獻整頓佛教意見。”
在佛教界中,有人混同世俗、胡作非為,另一方面也有人回避責任、消極遁世。有的出家人忽視了僧人應該擔負的教化責任,以個人修行為理由,不願承擔寺院工作,不願做利他的事業,這讓社會上產生了“佛教是消極的”等種種不良印象。為糾正這些偏見,大師曾說:“若專修淨土法門者,尤應先發大菩提心。否則他人謂佛法是消極的、厭世的、送死的。若發此心者,自無此誤會。至於作慈善事業,尤要。既為佛教徒,即應努力作利益社會之種種事業。乃能令他人了解佛教是救世的、積極的,不起誤會。”(《弘一大師講演續錄·佛法大意》)
大師對國家充滿了深厚感情,在國家社會處於危難之際,為民族大義挺身而出。“念佛不忘救國,救國必須念佛”是其愛國護教思想的高度濃縮。他說:“佛者覺也。覺了真理,乃能誓捨身命,犧牲一切,勇猛精進,救護國家。是故救國必須念佛。”1937年七七事變後,大師在吃飯的時候潸然淚下,對弟子說:“吾人所吃的是中華之粟,所飲的是溫陵之水,身為佛子,於此之時,不能共纾國難於萬一,為釋迦如來張點體面,自揣不如一只狗子,狗子尚能為主守門,吾人一無所用,而猶靦顏受食,能無愧於心乎!”當年倭寇大舉侵華之時,大師正在湛山講律,他曾手書《殉教》橫幅道:“曩居南閩淨峰,不避鄉匪之難;今居東齊湛山,復值倭寇之警。為護佛門而捨身命,大義所在,何可辭耶?”後來廈門戰事吃緊,大師辭退眾人關於避難的好意勸谏,說:“為護法故,不怕炮彈。”題其室曰“殉教室。”“他方有諄勸余遷居難者,皆已辭謝,決定居住廈門,為諸寺院護法,共其存亡。必俟廈門平靜,乃能往他處也。”
作為出家人,以復興佛法為己任,愛教興教,是菩提心的自然流露。大師常懷“不忍眾生苦、不忍聖教衰”的悲心願力,並殷切勸勉他人。他給性常法師寫信說:“乞仁者須痛念法門衰落,發弘誓願負此重責,萬勿推卻,至要至要!……若唯退居林下,不願出而任事,殊為未可。乞念法門眾生,奮袂(mèi)興起,則法門幸甚!眾生幸甚!……為佛門護法,與好事不同。乞勿誤解。”
慈悲心、菩提心是大乘佛法的根本,有利益眾生、興隆佛教的宏深悲願,才能成就圓滿僧格。(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