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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惠南教授:論前後期佛教對解脫境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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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前後期佛教對解脫境的看法
       
  文史哲學報第 29 期(1980.12)
  國立台灣大學文學院出版
  什麼是“解脫”? 是佛教教義中最首要的論題。前、後期佛教(包括大、小乘佛教及中、印佛教),對這論題有不同的看法。 本文首先泛從解脫的一般情景 -- 涅槃論起,逐
  步涉及解脫的具體活動;舉凡解脫者的智力、肉體(色身)的活動,以及身心所依的世間,都詳細討論。 其中包括的論題有:佛身觀(正報論)、本願思想與淨土論(依報論)。作者發現,不管在解脫者的智力、或所依的淨土等各方面,後期佛教都有回歸傳統印度教 -- 波羅門教的顯著傾向。無疑地,這與釋迦本人的思想相去甚遠,因此也喪失了釋迦的本懷。這尤其在解脫者的肉體與其所依的淨土方面,其因流變而失真的現象,更加颢著。
  一、 二谛論
  解脫者以什麼狀態存在於世間? 這是佛教思想上一個重要的論題。世界只有一個,但就解脫者而言,其所體認到的,郤有不同於一般未解脫者。這正是佛教經論中所謂的“二
  谛”。
  二谛,就是兩種道理。真谛(或稱勝義谛、第一義谛),是解脫者所認識的道理;俗谛(或詳為世俗谛),則為未解脫者所認識的道理。真、俗二谛的詳細闡明,在原始的漢
  譯四阿含經當中雖然甚少提及,但這並不意味原始佛教沒有建立谛的理論;因為四世紀末,世親論師(A.D.320-400 )的名著俱捨論中即曾說到:“余經復說谛有二種, 一世俗谛,二勝義谛”(注 1 )。────────────
  ( 注1 )阿毗達磨俱捨論卷 22;大正藏 29,p.116(中)。
  另外,漢譯雜阿含經,在說明“此有故彼有,此生故彼生.... ”的因果法則時,不但一方面說它是“法住、法空、法如、法爾.... 審谛真實不顛倒”( 注2 ),而且另一方面也說“俗數法者,謂此有故彼有.... ”( 注3 )。在這些經文當中,雖然沒有明白地用到真、俗二谛的名詞,郤己經有“審谛真實不顛倒”乃至“俗數法”這真、俗二谛的影子。這在在都證明最早期的經典——阿含經中,巳有二谛的理論(先鋒:在漢語佛學的闡述中,勝義谛就是形而上學,其實這在根本佛教中是不存在的,二谛的劃分是部派佛教形而上學思維的產物,作者的觀點有點勉強)。
  部派佛教對二谛的討論是多彩多姿的,大毗婆沙論卷77就列有四家不同的主張( 注4 );稍後眾賢的順正理論卷58,也列舉了許多種互不相同的二谛論,其中有一些是婆沙己經提到的理論( 注5 );另外,世親的俱捨論卷 22 (注6 )、眾賢的顯宗論卷 29( 注7 ), 以及師子铠(A.D.250-350)的成實論卷 11 ( 注8 )等等,也都提到了各種不同的二谛論。這些豐富的文獻告訴我人:二谛論是部派佛教的重要論題。
  在早期的大乘佛教的論典中,像龍樹論師(A.D.150-250)的中觀論,也提到了他那有名的二谛論。
  諸佛依二谛,為眾生說法,一以世俗谛,二第一義谛。若人不能知,分別於二谛,則於深佛法,不知真實義。若不依俗谛,不得第一義,不得第一義,則不得涅槃。(注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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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 2 )雜阿含 296 經(卷 12);大正 2,p.84(中)。
  (注 3 )雜阿含 335 經(卷 13 );大正 2,p.92 ”(下)。
  (注 4 )大正 27,p.399f. 又,印順之性空學探源 p.121f
  (注 5 )大正 29,pp.665-668;又印順之性空學探源pp.122  -130。
  (注 6 )大正 29,pp.113-114。
  (注 7 )大正 29, pp.914-915。
  (注 8 )大正 32,p.329, (滅谛聚初立假名品第141) 。
  (注 9 )大正 30, pp.32-33。
  龍樹以為,解脫者所認識到的世界,是一個沒有實體、只有幻像的世界;換句話說,在第一義谛當中,沒有生滅、常斷、一異、來出的諸種差別現象--這正是他那有名的“ 八不中道”( 注10 )。
  稍後的瑜伽師地論,則在變幻無常的現象世界(有為法)上面,建立起真、俗二谛;例如,卷 92 說:
  雲何名為谛所依處? 謂名色及人天等有情數物。....雲何世俗谛? 謂即於彼谛所依,假想安立我..... 又自稱言我眼見色.... 乃至如是壽量邊際.... 當知此中唯是假想,唯想自稱,唯假言說,所有性相作用差別,名世俗谛。雲何勝義谛? 謂即於彼谛所依處,有無常性,廣說乃至有緣生性 ( 注11 )。
  這段論文是說,現象界的一切萬物,諸如自我(靈魂)、眼見色、耳聽聲,乃至壽量的多寡等等差別情形,都是世俗谛;唯有這些差別事物的共通性質(共相),諸如無常性、緣生性(因果性)等等,才屬於真谛。其中,“名色及人天等有情數物”是指現象界的一切萬物;在這一切萬物的上面可以建立起真、俗二谛,所以論文稱之為“谛所依處”。
  以上所引據的大、小乘經論中的二谛論,固然不完全是按照解脫者與未解脫者所體認的道理來區分真、俗二谛,(例如瑜伽師地論中所說到的二谛,)但是,絕大部分被引證的二谛論,都是把真谛視為解脫者所認識到的道理,而把俗谛看做未解脫者所認識到的道理。 所以,就如婆沙卷 77 所說的:“唯一切法空非我理,是勝義谛。 ”( 注12 )(既
  然“法空非我理”才是勝義谛,可見所謂勝谛不是解脫者所體悟的道理; 因為解脫者就是證得“ 我空非我理” 的人。)
  綜上所述,解脫者對這世界的認識,確實有不同於一般未解脫的凡夫,所以經論上才把道理分成真、俗二谛。(先鋒:強分真、俗二谛的做法是危險的——要麼導向形而上學、要麼導向不可知論、要麼導向神秘主義。事實上,真谛觀的確立,是為了給解脫找到本體論意義上的依據,但是這很容易將平實的修行引向形而上學思辯,漢語佛學尤其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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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注10 )中論一開頭有兩首“歸敬頌”, 其中第一首是:“不生亦不滅,不常亦不斷,不一亦不異,不來亦不出。”(大正 3 0,p.1 )因為頌文中含有八個“不”字,而中論所闡揚的又是“諸法皆空”的“中道”,所以後人即稱此頌所诠為“八不中道”。
  ( 注11)大正 30,p.824 (下)。
  ( 注12)大正 27,p.399 (下)。
  二 、 涅槃論
  然而,解脫者既然在真理的了解上有不同於未解脫者的地方,那麼,解脫者到底具有什麼樣的心境? 他的肉體(色身)與未解脫者相同嗎? 他所居住的國土是什麼情形?這一連串的問題可以歸納成底下的兩點: ( 1 )解脫者具有什麼樣的身心? ( 2 )解脫者所依存的國土具有什相狀? 前者乃解脫者的“正報”,後者則為解脫者的“依報”。
  就正報而言,尤其是牽涉到解脫者的色身上面,前後期的佛教有很大的爭論;這就是所謂的“佛身觀”。同樣地,在依報上, 前後期佛教也存在著基本上的差異,甚至同樣是小乘或同樣是大乘, 由於學派的不同,彼此之間也有相互矛盾的主張; 其中,還牽涉到大乘佛教中有關“淨土”、“本願”等等論題。
  佛身觀、淨土、本願,都是佛法中重要的問題,本文將逐一討論。不過,在沒有觸到這些問題之前,本文將全面地先來討論一般的解脫境——涅槃。
  解脫者所體悟的道理,及其活動的情形,一般者都用一個攏統的名詞 -- 涅槃( Nirvana )來表達。 和佛身觀、淨土、本願等等問題相似,涅槃一詞的意義,前後期佛教也有互不一致的看法。
  原始佛典對解脫境的描述,一般都偏於消極的說明。這是基於“涅槃”一詞乃是“消散”(nir-va)一詞的轉化;諸如香氣的消散、光熱的消散,乃至煩惱生命束縛的消散,都以(nir-va) 做為語根。因此,原始佛典對解脫境的描述,都不離“消散”的原意,常從消極意義來說明涅槃。例如,雜阿含第 905 經說:“如來若有、若無、若有無、若非有非無後生死,不可記說。( 3 )
  本事經卷 3也說:
  雲何名為無余涅槃? 謂諸苾刍得阿羅漢,諸漏已盡,梵行已立, 所作已辦,已捨重擔,已證自義,已盡有結,已正解了,已善解脫,已得遍知。 彼於今時一切所受, 無引因故,不復希望,皆永盡滅,畢竟寂靜,究竟清涼,隱沒不現,惟由清淨無戲論體。 如是清淨無戲論體, 不可謂有,不可謂無,不可謂彼亦有亦無, 不可謂彼非有非無,惟可說為不可施設,究竟涅槃(消散)。是名無余涅槃界(注 14 )。
  顯然,這是從消極立場來描述解脫境--涅槃。考其原因,那不免受傳統波羅門教的影響。蓋佛教雖是出於波羅門教而又反於波羅門教,然其教義郤也甚多取於波羅門教;業力論、三界說、六道輪回說等即是。而解脫境 -- 涅槃之所以純從消極意義來描述,雖說是釋迦其人的自證境界,郤也同樣不免受到波羅門教的影響。奧義書的主要思想是“此即你也、(Tat tvam asi )(注15)或“我者梵也”( AhamBrahma asmi )(注 16 ), 在這種“梵我同一”的理論下,解脫境固然可以從積極面說它是“實有( Sat )、是“知”( cit )、是“妙樂”(aananda)( 注1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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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 13)大正 2, p.226(中)。
  (注 14)大正 17,p.678 (上)。
  (注 15)聖特格耶奧義書( Chaandogya Up. ) 6 . 8,7;又見高楠順次郎、木村泰賢合著之印度哲學宗教史第二篇、第二章、第一節(高觀盧譯,台灣商務印書館 60 年台一版)。
  (注 16)布利哈德奧義書( B.rhdaara.nyaka ) 1 . 4,10;又見高楠氏、木村氏合著之印度哲學宗教史第三篇、第二章、第一節。
  (注 17)詳高楠氏、木村氏合著之印度哲學宗教史 pp.259-263。
  或合起來說它是“絕對妙樂之精神存在”(Saccidaanandam)(注18),但是它畢竟是超越任何經驗而不得不以“曰非曰非”( neti-meti)(注 19 )的消極意義來描述的。 為什麼? 因為解脫旳悟境, 既然是與主體之“我”( AAtman )合一的“梵”(Brahman ), 那麼解脫的悟境必定是不可說、不可說的 --凡是主體的東西都是不可說的;只有客體的存在才是知識的對象, 也才能用語文描述出來。 所以, 布利哈德奧義書(B.rhdaara.nyaka ) 3 . 8,8 說:
  加爾格乎!  聖者所名為不壞者,非粗、非細、非短、非長、非赤、非濕、無影、無暗、非風、非空、不粘著、無味、無臭、無眼、無耳、無語、無覺、無生力、無生氣、無口、無度、無內、無外。不滅何物、無論何物亦不能滅之( 注20 )。
  從以上的說明看來, 原始佛典對解脫境的消極描述,的確有所雷同於波羅門教的。
  隨著年代的演變,部派佛教及大乘佛教對涅槃的了解,也各分成兩大主流,那就是:(一)消極描述的宗派:例如部派中的經量部以及大乘中的中觀佛教;(二)積極描述的
  宗派:例如部派中的說一切有部、大眾部以及大乘中的如來藏經論。
  經量部的消極涅槃觀,可從眾賢的順正理論卷 58 看出來:
  上座作如是言, 二谛皆通世俗、勝義.... 唯滅谛體不可說故,同諸無記,不可說有(注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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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8)同前書p.260。
  (注19)同前書p.259。
  (注20)布利哈德奧義書3.8,8;又,前書 p .258。
  (注21)大正 29,p.665-666 此中,“上座”(Sthavira), 譯為勝受或執勝,乃順正理論對經部一代大師--室利邏多(`Sriiraata )的稱呼。詳見印順之說一切有部為主的論書與論師之研究 p.560; 台北慧日講堂 57 年初版。
  這是把原始佛典中所說到的四聖谛判為二谛:苦、集、道三谛通於真、俗二谛;只有滅谛 -- 有關涅槃的道理,才是真正的屬於真谛。
  經部的消極涅槃觀還可以世親的俱捨論中看出來。論卷6 說:“經部師說,一切無為皆非實有,(不)如色受等別有實物。 ”(注22 )既然一切無為法皆非實有,那麼,屬於無為法的涅槃,自然也就沒有實體了。顯然,眾賢與世親的論文,都證明經量部確實是具有消極的涅槃觀。
  早期的大乘佛教 -- 中觀,也慣用消極的方式來描寫第一義谛的涅槃。例如,大品般若經卷 22 即說:菩薩摩诃薩以世谛故,示眾生若有若無,非以第一義谛。 ”(注23 )
  同經卷 24 四攝品 78 更說得清楚:
  世谛故,分別說有果報,非第一義。第一義中不可說因緣果報。何以故? 是第一義實無有相,無有分別,亦無言說,所謂色乃至有漏、無漏法。不生不滅相,不垢、不淨、畢竟空、無始空故( 注24 )。這分明是說:因緣果報 (六道輪回、解脫還滅 ),乃至有漏、無漏等世間的差別現象,都是未解脫者的常識性看法(世俗谛);一切差別現象的消散 -- 畢竟空、無始空,才是宇宙的真象(第一義谛)。
  闡釋般若經的中觀論,也是以消極的方法來描寫涅槃:
  “無得亦無至,不斷亦不常,不生亦不滅,是說名涅槃。”( 25 )這不過是龍樹論師“八不中道”的延伸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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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 22 )大正 29,p.34。此中,後一句原文只有“如色受等別有實物”, 現為了順於正義,在前加一“不”字。
  (注 23 )大正 8,p.378 (下) -- 摩诃般若波羅蜜經卷22 道樹品第 71。
  (注 24 )大正 8,p.397 (中)。
  (注 25 )大正 30,p.34 (下)。
  中論不但對解脫境--涅槃,有上面所說的消極描述,即使對證得涅槃的解脫者--如來,也有消極式的描述:
  如來滅度後,不言有與無,亦不言有無,非有及非無。如來現在時,不言有與無,亦不言有無,非有及非無(注 26 )。 從以諸經及中論的引文,在在都說明早期大乘佛教對解脫境的描寫,多半是偏於消極式的。
  不過, 中、後期中觀佛法郤也分成兩支:其一是保持消極式的描述法,它以月稱( Candrakrti;A. D. 600-650 )所領導的“應成派”( Praasangika )為代表;其二是偏於積極描述法的清辨( Rhavya;A. D. 500-570 )所領導的“自立派”( Svaatantrika )為代表(注 27 )。
  在部派中,從積極面來描述解脫境的是說一切有部和大眾部。有部站在“三世實有,法體恆存”(注28)的實在論立場,必然是主張涅槃實有的。例如,屬於有部思想之要書的俱捨論卷 6 即說:
  此法(指擇滅, 即涅槃)自性實有、離言,唯諸聖者各別內證, 但可方便總相說言:是善、是常,別有實物名為擇滅,亦名離系( 注2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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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注26 )大正 30,p.35 (下)。
  ( 注27 )應成派(或稱“歸謬論證派”)利用歸謬證法(eductio ad absurdum )證明萬法皆空, 不另立“空”,故其“空”是消極意義的空; 反之,自立派(或稱“自立論證派”)乃利用陳那(Dignaagg; A.D. 480- 540 )之因明學,以直接證法( direct proof )證明“空”的成立, 因此偏於正面地、積極地描述“空”。參見□山雄一之佛教中觀哲學第三章; 吳汝鈞譯,高雄佛光出版 67 年初版。 又見,楊惠南之也談“中期中觀哲學”;鵝湖月 2 卷 10 期。(注28 )“三世實有、法體恆存”乃說一切有部之基本主張,“有”部之名亦由此而來。婆沙論卷 77 一開頭即說:“說一切有部有四大論師, 各別建立三世有異.... ”(大正 27, p. 397f )其中所說到之四大論師是法救( Dharmatraata )、妙音( Gho.sa )、世友( Vasumitra )、覺天(Buddhadeva )。 參見婆沙論卷 77 及印順之說一切有部為主的論書與論師之研究(pp.293-295)。
  (注29) 大正 29,p.34 (上)。
  這是說,擇滅(亦即離系或涅槃)是確實存在的,只是它乃解脫者自己內心所密證的,因此無法把它的相狀詳細地說出,只能攏統地說它是善的、是常的。
  在部派中,隨著「無為法”的被廣泛討論,因此,除了有部之外,還有很多部派主張涅槃是實有的無為法之一。即使是具有觀念論或無宙論傾向的大眾部,在其所立的九種無為法當中,也有涅槃 -- 擇滅無為(注30) 。甚至,我人還可以推論:由於大眾部那種神化而積極描述的佛身觀(詳下文),以致像許多大乘經論那樣具是積極意義的涅槃觀,也應該可以在大眾部的作品當中找到才對。只可惜有關這方面的資料已散失,以致沒有足夠的文獻證明這點。
  到了大乘佛教,熱衷於積極描述解脫境的是如來藏系的經論。楞伽經是介於唯識及如來藏系之間的經典,其對解脫境的積極描述雖不明顯,欲也說:“不取於境界,非滅無所有,有真如妙物,如諸聖所行。”(注31)而純屬如來藏系的大般涅槃經,則很明顯地說:“我者即是佛義,常者是法身義,樂者涅槃義,淨者是法義。”(注32)這常、樂、我、淨乃原始佛教所批判的“四倒”,而在涅槃經中郤成了佛、法身、涅槃、以及佛法的形容詞,這誠然令人感到驚訝。
  經上還解釋說: 無常、苦、非我、不淨的理論 -- 它們是原始佛法中的“四法印”, 只是“欲伏外道,故唱是言”(注3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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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30) 依世友之異部宗輪論,大眾部、一說部、說出世部及雞胤部立有九種無為法:擇滅、非擇滅、虛空、空無邊處、無所有處、非想非非想處、緣起支性,聖道支性 [ 大正 49,p .“ 15(下) ]。又,依印順所著之說一切有部為主的論書與論師之研究(pp . 12-14 )說, 一說部、說出世部、雞胤部都是大眾部的子部。 另外,木村泰賢的小乘佛教思想論(演培譯,67 年台北慧日講堂重版)第二篇、第一章、第四節曾詳細討論了這些無為法的意義,並在“備考”欄( pp.145-147 )列舉了十個部派(包括有部及大眾部)所立的各種無為法。
  (注31)唐實叉難陀譯大乘入楞伽經卷 4;大正 16,p. 609(上)。
  (注32)大正 12,p.617(上)。
  (注33)大正 12,p.618(中)。
  真正的解脫境是常、樂、我、淨的。這解釋與另一部如來藏系的代表作 -- 勝鬘經,是相似的(注 34)。
  更有甚者,涅槃經卷 3 、卷 25 還分別舉了“涅槃八味”及“涅槃八相”。 而不管八味或八相,也大都是從積極面來描解脫境。例如:
  善男子! 譬如甜酥八味具足, 大般涅槃亦復如是,八味具足。 雲何為八? 一者常,二者恆,三者安,四者清涼, 五者不老,六者不死,七者無垢,八者快樂。是為八味具足。具足八味,是故名為大般涅槃(注35)。
  而卷25 則有底下的描述:
  涅槃之相凡有八事。何等為八? 一者盡,二善性,三實,四真,五常,六樂,七我,八淨。是名涅槃(注36)。
  像這樣,從正面地、積極地描述解脫境,我人之所以感到驚訝,乃因它與波羅門教的“梵我”有許多雷同之處。例如, 布利哈德奧義書 4.1 即曾列有“梵”之六: “智識、愛樂、實有、無終、妙樂、安固。(注 3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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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34) 勝鬘師子吼一乘大方便廣經(顛倒真實章 12 )說:“或有眾生信佛語故, 起常想、樂想、我想、淨想,非顛倒見,是名正見。 何以故? 如來法身是常波羅蜜、樂波羅蜜、淨波羅蜜。於佛法身作是見者。是名正見。”(大正 12,p.222 上)同經同章甚至還說:“見諸行無常是斷見, 非正見! ”(大正12,p . 222 上)。
  (注35) 大正 12,p . 385 (上)。此中,大般涅槃為“偉大地入於涅槃”之意(般,是“入”義)。 蓋涅槃有有余、無余;入有余涅槃即三十九歲得解脫之釋迦,因仍余有色身,故名有余涅槃; 入無余涅槃即八十歲去逝之釋迦, 因心、身俱泯,故稱無余涅槃。 (此依原始佛典之意解釋,若依後出之勝鬘經,二乘人所入者為有余,唯佛所入名為無余; 參見木村泰賢之原始佛教思想論第三篇第六章涅槃論,以及勝鬘經一乘章第五 -- 大正 12,pp 219-221。)
  (注36)大正12,p. 512(下)。
  (注37)參見高楠氏、木村氏合著之印度哲學宗教史 p.259。
  更令人驚訝的是,不但涅槃經說:“慈即大梵,大梵即慈,慈即如來。 ”(注 38 )連楞伽經也說:梵王、毗紐、自在、迦毗羅、因陀羅等波羅門教的諸神,也都是釋迦的“三阿僧祗百千名號”當中的幾個名號( 注39 )。 像這樣把解脫境過分地做正面的描述,甚至把佛陀比喻為波羅門教的諸神,諒想是佛教在印度失去其特色而自取滅亡的原因之一吧(注 40 )?
  另外,《勝鬘經》及《大乘起信論》這兩部屬於如來藏系的經論,則較能堅持佛教的立場;它們都不曾引入波羅門教的神祗,而僅僅在學理上做波羅門教的回歸。例如,勝鬘經除了說:“如來法身是常波羅蜜、樂波羅蜜、我波羅蜜、淨波羅蜜”(注 41 )之外, 經中還說到有兩種如來藏:空如來藏及不空如來藏。空如來藏從傳統的消極面來描述眾生本具的解脫心,說它是“若離、若脫、若異一切煩惱藏”; 而不空如來藏則采取如來藏系的立場,純從正面說這解脫心是“過於恆沙, 不離、不脫、不異、不思議佛法(注 42 )這是說,如來藏 -- 眾生本具的解脫心, 一方面消極地可以自我清淨、自斷煩惱,二方面積極地具足無量無邊的功德法門。 就第二方面來說,明顯地,勝鬘經己向波羅門教回歸(先鋒:如來藏系統的學說,都是形而上學思維的產物,這和中國的“天道”、“天理”思維是有相通之處)。
  而《起信論》一開頭即將眾生心(如來藏)分成兩門來觀察——這正是所謂的“一心二門”:心真如門心生滅門。在生滅門中討論凡夫之所以流轉生死的原因(所謂的“三細六粗”):在真如門中則說明解脫的情況。而真如門又分成如實空與如實不空兩面來說明:如實空只從消極面說眾生心能夠“究竟顯實”;如實不空郤進一步積極地說這眾生心是“有自體具足無漏性德”(注 43 )。 顯然,這如實空與如實不空,不過是《勝鬘經》中“空如來藏”與“不空如來藏”的異名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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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 38 )大正 12,p.456 (中)。
  (注 39 )唐實叉難陀譯大乘入楞伽經卷五;大正 16,p.615
  (中~下)。
  (注 40 )參見印順之印度之佛教第 17 、18 章。
  (注 41 )參見注釋 34 。
  (注 42 )大正 12,p. 221 (下)。
  (注 43 )梁譯大乘起信論;大正,pp. 576 (上)-577(上)。
  《起信論》與《楞伽經》有密切的關系,這在學界己成定論(注44 ); 然而,它與《勝鬘經》應該也具有同樣密切的關系吧?
  從以上這些如來藏系的經論看來,的確可以看出後期大乘佛教對解脫境的積極描述;這是原始佛教、部派佛教、中觀佛教、甚至唯識佛教所沒有的現象。 有人說,像如來藏系這樣地描述解脫境,是原始佛法中“五分法身不壞”的思想,加上大眾部(特別是說假部)“道不可修、道不可壞”的主張,而演變成熟的(注 45 )。
  三 、正報論(佛身觀)
  以上乃泛就解脫境--涅槃而討論,所歸納出來的結論,不過是部派中的“是善、是常、或大乘中的“常波羅蜜”乃至“淨波羅蜜”;對於解脫後的心理、肉體的活動,並未涉及。下文願就這兩個問題詳論。
  (一) 解脫者的智力
  在解脫者的智力方面,前後期佛教之間似乎並沒有什麼不同的主張,全都是極力贊揚其智慧與德性的偉大、超人。然而,如果細心考察,郤仍存在著顯著的差別。這可從佛陀與阿羅漢的異同說起。
  在原始聖典中,佛與羅漢並沒有什麼不同,此征諸巴利聖典--大品犍度( Mahavagga Khandhaka )中,記載佛陀度化五比丘後, 聲稱世間已有六阿羅漢一事,即可證明(注46 )。另外,大乘經典中,也屢屢將“阿羅漢”一詞視為佛陀的十六名號之一(注47 ), 這不能不說是這一事實的另一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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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44)參見印順之《大乘起信論講記》 pp.86-283; 台北慧日講堂 61 年重版。(先鋒:為什麼不提呂澄?真正取得決定性成果的是呂先生)
  (注45)參見印順之性空學探源第三章第一節第三項,特別是pp .124-125。
  (注46)參見木村泰賢之小乘佛教思想論p.77。
  (注47)佛的十大名號是:如來、應供、正遍知、明行足、善逝、世間解、無上士、調御丈夫、天人師、佛世尊。其中,第二“應供”即“阿羅漢”( 阿羅诃 )的意譯。
  但是,在一些比較晚出的經論當中,佛陀的聖格被高調地標榜了,阿羅漢成了比佛低一層次的解脫者,以致像“智慧第一”的捨利弗,也被認為:“捨利弗非一切智,於佛智慧中,譬如小兒! ”( 注48 )
  因此,對於佛與羅漢的描寫,我人可以得到底下的結論:( 1 )原始佛教中對於羅漢的描寫, 就是對於澈底解脫者 -- 佛陀的描寫。 ( 2 )在一些比較晚出的經論中,對於羅漢的低貶,正是對原始佛教佛身觀的批判;反之,對於佛陀的贊揚,則是代表這些經論的新佛身觀。基於以上這兩點認識,我人發現,即使在智力面,前後期佛教對解脫者 -- 佛陀或阿羅漢,仍有不同的描述。這可從使佛教分裂為各部派的大天( Mahaadeva )說起。
  佛滅後第一百年左右的大天,應該是第一個認為阿羅漢比佛略輸一疇的學者。依據世友的異部宗輪論所記載,大天因為力倡所謂的“大天五事頌”,而使一味和合的佛法初分為上座、大眾兩部( 注49 )。五事頌是:
  余所誘無知, 猶豫他令入,
  道因聲故起, 是名真佛教( 注50 )。
  依據窺基的注釋( 注51 ),五事頌中的前四事,都是有關阿羅漢未澈底解脫的主張; 亦即:
  (1)余所誘:阿羅漢因天女的引誘,仍有遺精的情形( 注5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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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48)龍樹之大智度論卷11 ; 大正25, p.138(下)。
  (注49)大正49 p.15 (上--下)。
  (注50)大正49 p.15 (上)。
  (注51)窺基之異部宗輪論述記卷上;新文豐出版公司66年初版。
  (注52)在律藏中,還有記載男羅漢因風病而舉陽,竟遭YIN女奸YIN者;另外,亦有女羅漢仍有月信,必須使用月經布者。詳釋聖嚴之世界佛教通史(上集) p.71,台北台灣中華書局 58 年初版。
  (2)無知:阿羅漢有所不知;
  (3)猶豫:阿羅漢有疑;
  (4)他令入:阿羅漢必須由明師的印證,才知道自己是否解脫。顯然,四事中得的後三都是有關解脫者的心智,因此有詳加考察的必要。
  ( 1 )無知; 依窺基說,大天以為無知有兩種,一是能起煩惱的“染污無知”,另一是不會引生煩惱的“不染污無知”;阿羅漢已斷前者,郤仍有後者。而所謂“不決污無知”,不外是修行者自知道行的品位高下(所謂“四果沙門”)罷了;它與煩惱無關,也與能否證得阿羅漢無關。
  ( 2 )猶豫:即對宇宙事物的疑感。 窺基說,大天以為疑惑有兩種,一是帶有煩惱的“隨眠性疑”,另一是不帶煩惱的“處非處疑”;阿羅漢只斷前者,仍有後者。而“處非處疑”,《大智度論》卷 24 有底下的說明:“佛知一切諸法因緣果報定相;從是因緣生如是果報,從是因緣不生如是果報。”( 注53 )這不外是說:什麼行為得到善報(處)?什麼行為得到惡報(非處)? 這種疑惑佛己斷除,羅漢郤依然存有。後代,將斷除處非處疑而證得的“處非處智”,看做是佛陀“大力”中最首要者(詳下文),無疑地,也不過是大天思想的發揮而己( 注54 )。
  ( 3 )他令入:窺基說, 大天以為阿羅漢必須依靠明師的記別,才能確知自己已經證得聖果;也就是說,羅漢並沒有自知之明的智慧。
  大天以後,有關佛與羅漢在力上的區別,歷代討論甚多。例如,相信是佛弟子捨利弗所造,而實際己染有部派色彩的捨利弗阿毗昙論卷八,即曾詳述聲聞、緣覺、正覺(佛)
  這三乘人的不同( 注55 );其中對“正覺”的描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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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53) 大正25, p.237(上)。
  (注54) 阿毗達磨俱捨論卷 27 說:“佛十力者, 一、處非處智力, 具以如來十智(即十力)為性。 ”(大正 29,p.140 中)可見處非處智力是十力中最首要者。
  (注55) 大正 28,p.585 (上)。又,依據印順之說一切有部為主的論書與論師之研究(pp..19-23)所說,捨利弗阿毗昙論已染有部派的色彩,不能視為捨利弗的真正作品。
  不從他聞、不學他教、不請他說、不聽他法;自思、自覺、自觀。 於一切法知見無礙.... 知見無上,最勝正覺,成就如來十力、四無所畏,成就大悲、成就自在,轉於*輪。是名正覺人( 注56 )。
  這大段的贊詞, 可用大毗婆沙論卷 143 中“大八不共法”來涵括,亦即:十力、四無所畏、三念住、大悲。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是十力:( 1 )處非處智力;( 2 )業異熟智力; ( 3 )種種勝解智力; ( 4 )種種界智力:( 5)根上下智力;( 6 )遍趣行智力;( 7 )一切靜慮解脫三摩地三摩缽底出離雜染清淨智力; ( 8 )宿往隨念智力;( 9 )死生智力;(“ 0 )漏盡智力。 顯然,這十力既稱為“不共法”, 正意味著只有佛陀才有,不是羅漢所具足的。
  綜上所述,以大天為開風氣之先,竟使保守的各部派,也一致認為佛陀比一般的羅漢偉大,這不能不說:阿毗達磨佛教的解脫觀,有神聖於原始佛教的地方。
  而在大乘佛教當中,承此遺風,對於佛與羅漢在智力上的差別,更不遺余力地加以強調;其中,尤以如來藏系的經論為甚。例如,勝鬘經即曾提出“五住煩惱”之說:見一處住地、欲愛住地、色愛住地、有愛住地、心不相應無始無明住地;而羅漢只斷前四住地;未斷無明住地。勝鬘經更依此五住煩惱而分別兩種生死;分段生死、不思議變易生死;而羅漢只斷前者,未斷後者。尤有進者,經中還說:正因為阿羅漢未斷無明住地、變易生死,所以“阿羅漢有恐怖”,阿羅漢“知有余苦、斷有余集、證有余滅、修有余道”,阿羅漢“得少分涅槃”、“向涅槃界”(注57)。這和法華經說阿羅漢只走了五百由旬中的前三百由旬,而且暫住在不究竟的“化域”當中,具有同一意趣( 注5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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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注56 )大正 28,p.585(上)。
  ( 注57 )勝鬘經一乘章第五;大正12,pp.219-221。
  ( 注58 )詳見妙法蓮華經卷三化城喻品第七;大正 9,pp.25-26。
  在中國, 宗尚法華經的智顗(A.D.538-579 ),也將煩惱分成“通惑”與“別惑”,並說二乘人“不損別惑,猶受變易之生”( 注59 );這明顯的是受勝鬘經的影響。另外,智顗又把煩惱分成見惑、思惑、塵沙惑、無明惑(注60 ),然後說:
  無量四谛凡有四種:有無量四谛不伏破塵沙,亦不伏破無明。有無量四谛伏破塵沙,不伏破無明。有無量四谛正伏破塵沙,亦伏無明。有無量四谛正伏破塵沙,亦伏破無明( 注61 )。
  這四種無量四谛,分別對應於四種解脫者:藏教佛、通教佛、別教佛、圓教佛;其中,藏教佛即小乘佛,通教佛通於大、小乘,只有別、圓二教佛才是純屬大乘。 而純屬大乘的別、圓二教佛,又分鈍根的、不澈底的別教佛以及利根的、究竟的圓教佛;其區別所在乃在無明惑的是否伏破。 因此, 所謂藏教佛、通教佛、別教佛,雖美其名為佛,其實不過
  是未成佛的菩薩罷了。明顯地,智顗的主張是來自勝鬘經,而勝鬘經的主張則來自古老的“ 大天五事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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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59)詳見法華玄義卷2;大正33,p.694ff。
  (注60)詳見書卷4;大正33,pp.722(上)-723(上)。
  (注61)同前書卷4;大正33,p.731。此中, 無量四谛原是別教所修之四谛,然因天台之一乘思想,一切皆可“開權顯實”,所以四教中皆有無量四谛。
  (二) 解脫者的色身
  解脫者的心智己經分辨清楚了,那麼,解脫者的肉體呢? 同樣地,前後期佛教對這問題也有不同的看法;而且,也和涅槃觀一樣,隨著年代的流變,而有逐步回歸波羅門教的傾向。
  原始聖典 -- 四阿含經,對於阿羅漢(佛陀)的描述是平實的,尤其在肉體方面的描述,幾乎看不出與凡夫有什麼差別。即使是佛陀所承認的“神通”,也往往被低貶或禁止顯現。此征諸自我吹噓得大神通而被視為四種“波羅夷罪”之一,即可見其一斑( 注62 )。就以六種神通之首的“神足通”為例,長阿含經卷 12 起先做神乎其神的說明:
  神足證者,謂沙門婆羅門以種種方便,入定意三昧,隨三昧心作無數神力。能變一身為無數身,以無數身合為一身,石壁無礙。於虛空中結跏趺坐,猶如飛鳥出入。於地猶如在水,履水如地。身出煙焰如火□燃。以手扪日月,立至梵天( 注63 )。
  緊接著,經文郤下評語說:
  此神足者, 卑陋下劣凡夫所行,非是賢聖之所修習!若比丘於諸世間愛色不染,捨離此已,如所應行,斯乃名曰賢聖神足。於無喜色亦不增惡,捨離此己,如所應行,斯乃名曰賢聖神足。於諸世間愛色、不愛色二俱捨己,修平等護,專念不忘,斯乃名曰賢聖神足( 注64 )。
  另外,增一阿含經卷38,也有類似的主張:
  由禅得神足,至上不究竟,不獲無為際,還墮五欲中。智慧為最上,無憂無所慮,究竟獲等見,斷於生死有( 注6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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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62)參見木村泰賢之原始佛教思想論 p.330。
  (注63)第二分自歡喜經14;大正1, p.78 中、下。
  (注64)同上經;大正1,p.78 (下)。
  (注65)第四經;大正2,p.759 (下)。
  由這幾段阿含經的經文,我人可以看出原始佛教所標榜的解脫者是何等的平實。這也就難怪第二、三世紀的龍樹論師, 在介紹“八正道”的“正命”時,曾將“詐現異相奇特”列為不合乎正命的“五種邪命”之首(注 66 )。
  將佛教帶向神秘主義而漸漸回歸於波羅門教的,仍然是大天所開展出來的大眾部。有人說,含有豐富大乘思想的“雜藏”,諸如本生、本事、譬喻、方等,乃是大眾部學者的作品集( 注67 )。這種說法應該是離事實不遠的,因為澄禅所撰的三論玄義檢幽集卷五,即曾引述失傳之真谛的部執論疏說:
  部執疏曰:布薩時既誦此偈(指大天五事頌),(大天)復語諸弟子雲:佛昔在世,諸天及四部眾弟子所說,佛皆印可,令阿難受持,悉稱為經。佛已滅度,若有聰明人,能說法者亦得作經,汝等若作經者,隨意作之( 注68 )。
  而真谛之部執論疏還說,許多大乘經典,諸如勝鬘、涅槃、維摩、金光明、般若、華嚴,在佛滅後兩百年左右,也廣由大眾部的學者所信受( 注69 )。可見帶有濃厚神秘色彩的大乘經典,都與大天所領導的大眾部有密切的關系。然而, 大眾部如何以其一貫的高調手法,來描述解脫者的色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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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66)大智度論卷19, 大正25, p.203(上)。
  (注67)參見印順之以佛法研究佛法pp.181-182。
  (注68)大正70,p.456 上、中;又, 尊祐之科注三論玄義卷五,亦有類似的引文。(參見伊籐義賢之大天與大乘非佛說的萌芽; 張曼濤編之現代佛教學術叢刊第99-- 大乘佛教的問題研究 p 268, 台北大乘文化出版社 67 年初版。)另,布薩是一種法會。
  (注69)詳張曼濤之大乘佛教的問題研究p.270;現代佛教學術叢刊99, 台北大乘文化出版社67 年出版。
  這可從世友的異部宗輪論看出來:
  此中大眾部、一說部、說出世部、雞胤部本宗同義者,謂四部同說:諸佛世尊皆是出世,一切如來無有漏法。諸如來語皆轉*輪,佛以一音說一切法,世尊所說無不如義。如來色身實無邊際,如來威力亦無邊際,如來壽量亦無邊際( 注70 )。
  此中,分成三大段:
  (一)佛身不會使人引生煩惱:即論文中所謂的世尊“皆是出世”、“無有漏法”。窺基的述記說,這與大眾部主張“大八界無漏”有關( 注71 )。
  (二)佛陀說法時的神奇:所有的話,那怕是向阿難問“下雨了沒有? ”也是在轉*輪( 注72 )。其次,佛以一種語言,讓不同種族、地域的聽眾了解。還有,佛沒有說錯話或說得不夠清楚的時候。
  (三)肉體的神化:色身、威力、壽量的無邊。
  明顯地,許多大乘經對如來神化式的描述,都是從大眾部的佛身觀開展出來的。例如,法華經即說:“我實成佛己來,無量無邊百千萬億那由他劫。 ”(注 73 )涅槃經也說:“如來是常住、不變易法。 ”(注 74 )又說:“如來今於拘屍那城入大三昧禅定窟,眾不見故,名大涅槃。 ”(注75 )像這樣把佛陀視為不死神仙,不正是宗輪論所說的“壽量亦無邊際”嗎? (在南傳佛教的論事一書中, 甚至說案達羅派及北道派,還把如來的排洩物視為世間最美妙的香味!(注 7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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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70)大正49,p.15 中、下; 又見注釋(30)。
  (注71)窺基之異部宗輪論述記卷上; 新文豐出版公司66年初版。
  (注72)詳大毗婆沙論卷126 、182; 大正27 ,p.659(中)、 p.912 (中、下)。又見木村泰賢之小乘佛教思想論 pp.92-93。
  (注73)大正9,p.42(中)。
  (注74)大正12, p.621(下)。
  (注75)大正12, p.792(上)。
  (注76)詳木村泰賢之小乘佛教思想論p.85。
  然而,在部派佛教中,也有不同於大眾部神化的佛身觀嗎? 有! 那是嚴守原始佛教平實作風的上座部。依據宗輪論的記載,上座部所主張的佛身觀是:
  八支聖道是正*輪,非如來語皆為轉*輪。非佛一音能說一切法。世尊亦有不如義言。佛所說經非皆了義,佛自說有不了義經( 注77 )。
  這幾句論文都是有關佛陀說法的情形:
  (一)佛陀的話並不是都在轉*輪,只有說到“八正道”等有關法義時,才是轉*輪。(二)佛陀無法只用一種語言為所有眾生說法。
  (三)佛陀所說的道理, 有究竟的,也有不究竟的,甚至也有錯誤的時候。
  上座部的佛身觀,只有最後了義、不了義的主張,被大乘的學者接受; 但是,不幸郤演變成學派間的互相攻擊,這在中國尤其顯得嚴重。
  所應注意的是:上座部盡管嚴守原始佛教平實的佛身觀,但是,到了部派的盛期,連代表上座部主流的大毗婆沙論,郤也認為佛陀具足了阿羅漢所沒有“三十二相”( 注78 )。
  依據木村泰賢的研究,這三十二相原從波羅門教的毗紐拏神話脫胎而成的( 注79 )。可見,佛身觀的神化、波羅門化,似乎是佛教思想史上不可抗拒的一股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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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77)大正49, p.16(下)。
  (注78)大毗婆沙論卷177 ;大正, 27,p.887f。
  (注79)大村氏之小乘佛教思想論 p.66。
  為了會通大眾部與上座部這兩種互相矛盾的佛身觀,大乘佛教的學者們,開始將佛身做各種不同形式的分類。其中,簡單的二分法應是最早的分類。現在以龍樹的大智度論為例。
  龍樹一開頭先提出佛有“九罪報”, 即:( 1 )梵志女孫陀利謗;( 2 )旃遮波羅門女謗; ( 3 )提婆達多傷佛足;( 4 )迸木刺腳;(5 頭痛;( 6 )食馬麥; (7)脊痛;( 8 )六年苦行;( 9 )乞食不得(注 80 )。這九件發生在佛身上的事實, 如果真的是“罪報”,那麼,佛的色身即與一般凡夫沒有什不同。但是,介紹完了“九罪報”,龍樹郤接著說:
  佛有二種身:一者法性身,二者父母生身。是法性身滿十方虛空,無量無邊色像端正相好。無量光明,無量音聲。 聽法眾亦滿虛空。常出種種名號,種種生處,種種方便度眾生。 常度一切,無須臾息時。如是法性身佛能度十方眾生。受諸罪報者,是生身佛。生身佛次第說法如人法。 以有二種佛故,受諸罪無咎(注 81 )。
  智論對佛身的二分法,即後代所謂的法身與應(化)身。而法身的名詞在原始佛典中己經存在,只是意義有所不同於智論的法性身而已。法身在原始佛典中的本義,大概與遺教經所說的類似, 所謂:“我諸弟子展轉行之,即是法身常在而不滅也。 ”(注 82 )因此,所謂法身,在原始佛典中,不過是佛陀的教法、佛陀的精神不滅而已。 決沒有像《智論》所說的那般神奇。
  智論中對佛身的二分法,是否為諸種佛身分的首出者,本文無暇詳考(先鋒:其起源應該要早得多。在佛滅後百年左右,由在家信徒起塔供養佛捨利時,就已經產生了“法身”觀);不過,無疑地,如果預設歷史的發展乃從簡入繁、從素樸入詳備,則智論這種二分佛身的主張,應較後代三分、四分等思想來得原始。後代諸經論將佛身分成法、報、應(化)三身,或如唯識宗分成自性、受用(含自受用與他受用)、變化三身(四身),應該都是智論二分法的推廣( 注8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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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80)龍樹之大智度論卷9;大正 25,p.121(下)。
  (注81)同上書卷9; 大正25 ,pp.121(下)-122(上)。
  (注82)佛垂般涅槃略說教誡經(佛遺教經); 大正12,p.1112(中)。
  (注83)唯識宗的分類, 例如無著之攝大乘論卷下; 大正31, p.149f。
  盡管龍樹的作品當中己經含有以上所說的神秘色彩,盡管般若經中也雜有神化的佛格(如《大般若經》開頭對佛陀的描述( 注84 ),但是,中觀佛教到底是最早期的大乘佛教,較諸後期的大乘佛教還要原始一點,因此依然處處有樸實無華的佛身觀。例如金剛經即說:“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 注85 )又說:“若以色見我,以音聲求我,是人行邪道,不能見如來。”( 注86 )這不是和原始佛法那種“見緣起即見法,見法即見佛”的主張很相近嗎?
  大眾部及說一切有部相互矛盾的佛身觀,被大乘學者以二分佛身乃至四分佛身的方法會通之後,佛陀的神格化並沒有因此而稍為消滅,相反地,在大乘經論中皆為一味的高調。中國天台宗的智顗即為一例。
  智顗將解脫者分成四類:藏教佛、通教佛、別教佛、圓教佛;他們分別是阿含經、般若經、華嚴經,以及法華經中所說的佛陀。其中藏佛是為凡夫、二乘及最下劣的菩薩而示現的應身佛;通佛是為凡夫、二乘及次等下劣的菩薩而示現的應身佛;別佛是純為鈍根菩薩而示現的報身佛;只有圓教佛才是真正澈底解脫的、為最上根的菩薩而示現的法身佛。智顗的分類,可以從谛觀的天台四教儀看出來( 注87 ):
  ( 1 )藏教佛:“坐木菩提樹下,生草為座, 成劣應丈六身佛,受梵王請,三轉*輪,度三根性,住世八十年, 現老比丘相,薪盡火滅,入無余涅槃者,即三藏佛果也。”
  ( 2 )通教佛:“坐七寶菩提樹下,以天衣為座,現帶劣勝應身佛。 為三乘根性轉無生四谛*輪,緣盡入滅,正習俱除,如炭灰俱盡。”
  ( 3 )別教佛: “坐蓮華藏世界、七寶菩提樹下、大寶華王座,現圓滿報身。為鈍根菩薩眾, 轉無量四谛*輪。”
  ( 4 )圓教佛:“以虛空為座,成清淨法身, 居常寂光土,即圓教佛相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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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84)緣起品第一; 大正 5,p.1f。
  (注85)金剛般若波羅密經;大正 8,p.753、(上)。原文是:“.... 若見諸相非相,則非妄語。
  (注86)同前書;大正 8,p.756 (中)。
  (注87)底下引號中的四段句子均出自天台四教儀;大正46,p.774f。
  智顗的這種高格調的佛身觀,與勝鬘經那種“過於恆沙不離、不脫、不異、不思議佛法”的“不空如來藏”有密切的關連。事實上,如來藏系的所有經論之所以高調佛格,都與“如來藏緣起”有不可分的關系;因為依據這些經論所說,山河大地皆是佛性或如來藏的顯現,那麼,“如來色身實無邊際”至智顗那種“十界互具”的佛身觀,不過是邏輯必然結果罷了。
  佛身觀與其他佛教的理論一樣,都是隨著時代、地域的不同而流變的。是以,從上述的引據,我人可以歸納出它的發展次序如下:
  ( 1 )原始佛教平實的佛身觀(九罪報身);
  ( 2 )大眾部神化佛身觀與上座部傳統佛身觀的對立;
  ( 3 )婆沙中具足三十二相的婆羅門化的佛身觀;
  ( 4)智論中二分佛身觀;
  ( 5 )其他更復雜的佛身分類。
  像這樣的流變,也許是為了適應一般喜愛神秘色彩的印度信眾,但是郤與“依法不依人”的原始遺教相違背;甚至也與廣度眾生的初衷相違背,因為過分神化的佛陀,是與人間脫離關系的。如果承認次第神化的佛身觀,只是為了廣度眾生而方便施設的法門,那也罷了,但是,郤偏偏有人昧於以上所細列的史實,斷言般若經(及其他平實的原始佛典)中所說的平實的佛身觀,是“光只破除自性執之佛性,而只以因緣
  說明成佛之可能,此則太空泛而無力”( 注88 )。這種說法是錯誤的! 另外,還有人說:“成佛必須依圓滿之形態而成佛。圓滿形態的佛是以具備著九法界法而決定,即是十界互具為圓形態。此圓滿形態即決定‘如來藏恆沙佛法佛性’一觀念。”(注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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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8)牟宗三之《佛性與般若》(上)p.180 ; 台北台灣學生書局66 年版。
  (89)同前書p.181。
  基於相同的理由,這種高調的、為天台智顗辯護的說法, 也必然是昧於史實而不免錯誤的!古代,由於佛教史的不發達,天台智顗的主張仍可原諒;而在現代,印度佛教史已經相當清楚,如果棄史實而不顧,終究無法探得釋迦之本懷吧?
  佛身觀開展到今天,人間佛陀的影子失去了,剩下的只是神化的、迷信的、遠離苦難眾生的、高不可攀的全知全能者;這恐怕連始作俑的大天也始料所不及的吧!
  四、 依報論(淨土論)
  前後期佛教對涅槃以及解脫者的身心有詳細的討論,己如上文所說。然而,在原始佛教及阿毗達磨佛教中,對解脫者所依存之世界 -- 依報,郤甚少提及;此蓋因早期的佛教仍依循“佛世尊皆出人間,非由天而得也”(注90)的原始遺教所致。
  在大乘經論中,以解脫者之依報為討論對象的有兩類:
  (一)因解脫者修菩薩行時所積下的功德而自然感得的清淨依報;
  (二)菩薩依其本願而建立起來的淨土。
  事實上,這兩類淨土是很難區分的,因為菩薩的本願皆為眾生清淨國土, 如此清淨國土當中,即能法爾自然感得其所預期的淨土。因此,自然感得的清淨依報即依本願而建立之淨土; 反之亦然。 但是,諸大乘經論在不自覺中,既然有這兩種不同的淨土論,因此下文也分成兩面來討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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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90)增一阿含經卷26 第三經;大正2,p.694 (上)。
  (一) 自然感得之淨土論
  自然感得之淨土論,在大乘經論當中不多見。甚至還有像竺道生那樣,主張“法身無色”、“佛無淨土”者(詳下文)。不過,諸大乘經基於神化之佛陀觀,在極力贊歎佛陀
  的色身之外,相對地也必然贊歎其所居住之國土。此征之諸大乘經序分當中佛陀的諸種神變,即可見其一斑。
  就拿《八十華嚴》來說,釋迦的真身 -- 毗盧遮那佛,在七處九會的說法當中,其第一會即以浩大的篇幅,來贊歎佛陀的清淨依報 -- 華藏世界海( 注91 )。
  少數幾本把解脫者自然感得的依報當論題來討論的經典之一是《維摩诘所說經》。這部經的佛國品,一開頭先說明菩薩成就淨土的九種法門( 注92 ),其中最首要者是“三心”:真心、深心、大乘心。在大乘起信論中也提到了類似的三心( 注93 );想必是受該經之啟發者。另外,淨影慧遠在其觀經疏中,認為“修心往生者”必須具足至?#092;心、深心及回向發願心等三心,想必也是來自維摩诘經或起信論吧( 注94 )?
  維摩經在說完了上述九種法門之後,緊接著下結論說:
  “若菩薩欲得淨土,當淨其心;隨其心淨,則佛土淨。”後人稱這為“唯心淨土”。六祖惠能的“但心清淨即是自性西方”( 注95 ),也應該是受該經的啟發。緊接著,經文展開了捨利弗與螺髻梵王之間的一場辯論:一開頭, 捨利弗以為娑婆世界是“丘陵坑坎, 荊棘、沙礫、土石、諸山,穢惡充滿”的穢土; 而螺髻梵王斥責他說:“仁者心有高下,不依佛慧, 故見此土有不淨耳! ”最後佛陀出面證明梵王的斥責正確,並以神變令捨利弗見到娑婆世界原本清淨的面目,說:“我佛國土常淨若此, 為欲度斯下劣人故,示是眾惡不淨土耳! ”(注 9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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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91)八十華嚴卷8-10;大正 10,p.39f.。 此中,“七處九會”是指毗盧遮那佛在七個不同的地方, 說了九次的法。
  (注92)九種淨土法門是:三心、六波羅蜜、四無量心、四攝法、方便、三十七道品、回向心、說除八難十善;詳大正 14,p.538 上、中。
  (注93)起信論的三心是:直心、深心、大悲心;大正 32,p. 580(下)。
  (注94)詳望月信亨之中國淨土教理史p.71。
  (注95)六袓壇經(元宗寶本)疑問品第三; 大正 48, p.52 (中)。
  (注96)大正14, p.538(下)。
  這場辯論引發底下的結論:
  ( 1 )羅漢(捨利弗)與佛、菩薩(釋迦、梵王)雖處同一國土,郤因果報不同,因此對國土的所見亦不同。
  ( 2 )解脫者 -- 佛陀,可以隨機以神變力為眾生(捨利弗等)示現淨土。
  這兩個結論中,第( 1 )告訴我人:因為修行者的德行不同,其自然感得的依報即不同。後代佛教將淨土做成各種分類,不能不說濫觞於此經者。而第(2 )個結論郤告訴我人:有一類的淨土是解脫者為了度化眾生,而方便化現出來的。古代中國的論師們,往往爭論西方淨土到底是阿彌陀佛的報土或化土,想必也與此一思想有關(詳下文)。
  唯識經論是另外一批對自然感得的淨土感到興趣的文獻。世親( A.D.320-400 )的佛性論,將依他起分成“染濁依他”與“清淨依他, 並說:“染濁依他緣分別得成,清淨依他緣如如得成。 ”(注 97 )這雖然不能把它遽然看成國土的分類,郤不能不說有展出國土分類的可能。 後來的成唯識論, 繼承無著的攝大乘論,先將佛身分成自性、自受用、他受用、變化等四身, 然後每一身對應一個淨土,而成四土:
  ( 1 )自性土;乃唯屬於佛陀的非色淨土而且是佛佛相同的淨土; 其實,只不過是解脫者諸種智慧、功德所積已(“土”是積聚、依持義)。
  ( 2 )自受用土:也是唯屬於佛,但郤佛佛不同、遍一切處而互不相礙的有色淨土。
  ( 3 )他受用土:乃為利益十地菩薩所方便示現之有色淨土; 隨著十地菩薩之差別功德,所示現出來的淨土也有大小、勝劣之分。
  ( 4 )變化土:乃為利益未登地的三乘行者而示現之有色國土; 其相狀也與行者之功德差別而有不同,甚至對那些最下根機者,還有示現穢土之情形(注 9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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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97)佛性論卷 2;大正 31,p.794 (下)。
  (注98)成唯識論卷 10;大正 31,p.57ff。
  在印度,有關解脫者所居住之依報,雖只有維摩、唯識等少數經論提及,但在中國,古代諸論師承襲上述佛身、佛土的分類,郤對淨土的諸種相狀,展開了多彩多姿的論辯(先鋒:先人好事,後人迷狂)。
  鸠摩羅什(A.D.344-413) 師資,是最早展開淨土論辨的一批學者。
  羅什以為淨土乃諸佛法爾自然所感得之果報土;眾生既未積聚如許功德,則全無淨土可言,偶或有之,也不過是佛所權現者耳。反之,其門人竺道生則唱言法身無色、佛無淨土。例如,道生的《維摩經阿□佛經品注》,即以反證法證明法身無色:
  若有人佛者, 便應從四大起而有也。 夫從四大起而有者,是生死人也, 佛不然矣(注99)。
  而證明佛無淨土則說:“夫國土者,是眾生封疆之域;其中無穢,謂之為淨。”又說:“無穢之淨,乃是無土之義,寄土無言,故言淨土。無土之淨,豈非法身之所托哉! (注100 )其實,道生之法身無色、佛無淨土之說,不過是其另外的主張--實相無相、善不受報的必然結論而已(注101)。
  羅什的另一門生 -- 僧睿,則采取折衷的主張,以為佛與眾生均各有淨土與不淨土( 注102 )。 於是,後代對此問題即展開了各種不同的淨土分類; 其中,淨影慧遠(A.D.523-592 )的分類, 可以做為中國淨土分類的嚆矢。
  在慧遠的大乘義章卷十九淨土義中,曾總評以上羅什師資的主張:羅什之“諸佛有土、眾生全無”義,乃攝相從實論;道生之“佛無淨土、眾生有土”義,乃攝實從相論;而睿僧之“佛與眾生各有二土”義, 乃分相異實論( 注103 )。慧遠不滿意這三種說法,另外開創了他那“佛與眾生皆有淨土”、“佛唯淨土”的主張。與他幾乎同時的智顗,以及稍
  後的吉藏,雖也各有他們的淨土分類, 郤遠不如慧遠的完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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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99)詳僧肇之注維摩诘經卷九(道生之注已失); 大正38, p.410(中)。
  (注100)同前書卷一; 大正38, p.334(下)。
  (注101)實相,乃法身所證得之理體; 客體之實相既然無相,則相對應之主體的法身亦必無色。 法身既是無色, 焉有所依之淨土可言! 三僧祇劫之行善設若無報, 則焉有實在之法身、淨土之理! (參見湯钖予之漢魏兩晉南北朝佛教史 pp.633-647 )。
  (注102)詳淨影慧遠之大乘義章卷19 凡聖有無門第五;卍積藏 97, p.207。
  (注103)同前書。
  首先,慧遠將淨土分成三大類:
  ( 1 )凡夫有漏業力所感之事相莊嚴的“事淨土”(又細分為二);
  ( 2 )二乘及地前菩薩所感之妙相莊嚴的“相淨土”(亦細分為二);
  ( 3 )十地菩薩以及佛所居住之“真淨土”,其中,十地菩薩所居者名為“離妄真”,佛所居者名為“純淨真”,而後者又細分成佛所自享之“真土”與示現給其他有情之“圓應土”。詳如下表( 注104 ):
  ┌求“有”之淨業所感者(如諸天)
  ┌事淨土┤
  │ └求出世之淨業所感者(如安樂國)
  │
  │ ┌二乘土
  慧遠之┼相淨土┤
  淨 土│ └地前菩薩土
  │
  │ ┌離妄真土(十地菩薩所居)
  │ │ ┌法性土(法身佛所居)
  └真淨土┤ ┌真土┤
  │ │ └實報土(報身佛所居)
  └純淨真土┤  
  │     ┌法應土(淨土三昧
  │     │ 法門所現)
  └(圓)應土┤  
  │
  └-報應土(大悲願力所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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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4)以上有關淨影慧遠之主張, 皆出自望月信享之《中國淨土教理史》第八章第二節。 而下表則為其內容之表格化。
  (二) 以本願為中心之淨土論
  以上所論及的淨土思想,都是解脫者隨其三僧祗劫之淨業所自然感得之清淨依報,亦即偏向“如來果德”之描述;對於未解脫前之“菩薩因行”甚少談到。其實,在菩薩因行當中,隨著菩薩所發下之“本願”而建立成佛後之諸種淨土,才是大乘佛教廣談淨土的本意。所以下文將專就系屬本願思想之淨土觀來加以研究。
  依據木村泰賢的研究(注105),本願思想的開展, 起自原始佛法(或部派初分)時代之本生譚,終至大乘佛教的淨土經論,尤其是佛說無量壽經(即大彌陀經)。
  在漢譯的本生譚中,尤以菩薩本生鬘論及《六度集經》為首要; 這些都是記載釋迦之前生,為了度化眾生而有之種種感人事跡。 木村氏以為, 從這些本生譚為始,依六的倍數,次第開展出大乘經論中的諸種本願思想:
  首先是屬於梵文聖典的小品般若經( A.s.tasaahasrikaa-praj~naapaaramitaa )(注 106 ), 依本生譚中時常提到的“六波羅蜜”,而提出六個本願。
  其次,阿□佛國經提出十二願及十八願說。 第三,無量清淨平等覺經提出二十四願說。 第四是大品般若經夢行品第 58的三十本願說。 第五是無量壽莊嚴經的三十六願說。最後則為佛說無量壽經的四十八願說(注 107 )。(其中,缺少四十二願說,可能是漏譯了。 )
  木村氏還說,這六部經所闡揚的本願思想, 代表了般若教系與淨土教系之間的傾軋:
  ( 1)代表般若教系的本願思想:由小品般若經的六願, 進展到阿□佛經的十二願及十八願;再進一步大成於大品般若經的三十願(對無量清淨平等經之二十四願的反動)。
  ( 2 )代表淨土教系的本願思想:由無量清淨平等經之二十四願(此經乃對小品般若及阿□佛經的反動),進展到無量壽莊嚴經的三十六願(此經乃對大品般若三十願之反動);最後則大成於《佛說無量壽經》的四十八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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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05)詳木村氏之大乘佛教思想論第三篇第二章第二節。
  (注106)此相當於施護譯之佛母出生三法藏般若波羅蜜多經(大正8 ,p.587f。)又, 參見前書。
  (注107)阿□佛國經(二卷),後漢支婁迦谶譯;大正12,p.751f .)無量清淨平等經(四卷),後漢支婁迦谶譯;大正 12,p.279f .。大品般若經(即摩河般若波羅蜜經,二十七卷),後秦鸠摩羅什譯;大正 8,p.217f .。無量壽莊嚴經(即佛說大乘無量壽莊嚴經,三卷),宋法賢譯; 大正 12,p.318。 佛說無量壽經(即大彌陀經,二卷)曹魏康僧铠譯,大正 12,p.265f。
  木村氏的說法雖然疏於舉證,因此不可輕信,但是郤是極有見地的主張。因為他告訴我人:淨土的本願思想可以大分為兩系,一是注重平實、現世的般若教系;另一則是富於幻想而篇重宗教情懆的淨土教系。就拿大彌陀經四十八願中的第三願、第二十七願來說,都是幻想式地描述阿彌陀佛及西方極樂世界(注108)。 再以廣泛流傳於我國民間的小彌陀經(即佛說阿彌陀經)來說,也有底下想式的描寫:
  極樂國土七重欄楯,七重羅網,七重行樹,皆是四寶周□圍繞,是故彼國名為極樂....極樂國土有七寶池,八功德水充滿其中,池底純以金沙布地,四邊階道金銀琉璃玻璃合成....( 注109 )。
  至於屬於本教系,郤帶有密教色彩的《觀無量壽佛經》(即十六觀經),以其十六種觀想,更將西方極樂世界描寫得極盡莊嚴( 注110 )。
  另一方面,般若教系的本願思想郤是平實而重現世的。例如阿□佛經卷上善快品第二所描寫的幾個本願是(注111):( 1 )無有牢獄拘閉之事;( 2 )無有眾邪異道;(3 )無有國王之名,但有法王之號; ( 4 )樹木繁茂,人民從樹取種種衣;( 5 )飯食自然出現;( 6 )人民無有治生者,亦無有販賣往來之人;( 7 )其地平正;( 8 )無有風、寒、氣三病;(9)無有三惡道;( 10 )一切人皆行善事;(11)薄YIN怒癡。
  這十一個本願,可以歸納成底下三大類:(一)政治的清明、民主: 例如(1)~(3);(二)科技發達、經濟合理:例如(4)~(8);(三)道德的社會:例如(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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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08)大正12,pp.267-269。
  (注109)大正12,pp.346-347。
  (注110)大正12,p.340f。
  (注111)大正11,pp.755-756。
  即使是般若教系之較晚出的《大品般若經》, 其夢行品所列舉的三十個本願當中,盡管雜有幻想式的數條,郤仍以平實而重現世生活之改善為主。例如:(1)衣食皆具充足;( 2 )無病弱者;( 3 )無邪見; ( 4 )國人相敬如父母兄弟;( 5 )唯有法王,無王者號(注112)。
  從這些引證, 我人知道,有關本願的淨土思想的確有幻想與現實兩系經典的差別。 在中國,幻想式的彌陀淨土被高揚了,著重現世改造的般若教系的淨土思想郤一直不能得到正常的發展。筆者相信,這與彌勒淨土──另一個著重現世改造的淨土思想,在中國不得正常發展,有其密切的關系。
  除了成道前的釋迦之外,彌勒是阿含經中唯一提到的菩薩。中阿含經卷十三王相應品說本經第九,曾經簡略描述彌勒淨土的相狀:
  未來久遠當有人民壽八萬歲。人壽八萬歲時,此閻浮洲極大富樂, 多有人民, 村邑相近,如雞一飛....唯有如是病,謂寒、熱、大小便、欲飲食老,更無余患( 注113 )。
  經中並說,當時有一“成就七寶”的國王,名螺,“不以刀杖,以法教令,令得安樂”。緊接著釋迦預谶說:“未來久遠,人壽八萬歲時,當有佛,名彌勒如來、無所著、等正覺、明行成就、善逝、世間解、無上士、道法御、天人師、號佛眾祐。”( 注114 )
  另外,《增一阿含經》卷 11 也說:“彌勒菩薩經三十劫,應當作佛至真等正覺。 ”( 注1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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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12)大正8, p.346f。
  (注113)大正1,p.509 (下)。
  (注114)大正1,p.510(中)。
  (注115)卷11 第五經; 大正2, p.600 (上)。又,卷38第二經;大正2,p757(上)。
  同經卷 38 則說:“彌勒出現世時,聲聞三會。初會之時九十六億比丘之眾,第二之會九十四億比丘之眾,第三之會九十二億比丘之眾。皆是阿羅漢, 諸漏已盡。 ”( 115 )
  以上這些原始佛典中有關彌勒信仰的片段,後來都匯入一些大乘的經典中,成了彌勒淨土的極大成。其中最有名的是佛說觀彌勒菩薩上生兜率天經(劉宋沮渠京聲譯)及各種彌勒下生經。
  在《上生經》中,對兜率淨土(所謂的“彌勒淨土”),也有幻想式的描述,但是郤又把目前的彌勒(阿逸多)描寫成:“具凡夫身,未斷諸漏”乃至“其人今者雖復出家,不修禅定、不斷煩惱”( 注116 )。 這無非是說,彌勒為了廣度眾生,甘願“留惑潤生”,身處生死輪回之中,這種注重現世(生死輪回)的入世精神,在彌勒信仰的經論中是少見的。
  更值得注意的是,上生經中對於往生兜率淨土的彌勒信仰者,也有類似的描述:
  佛告優波離:若有比丘及一切大眾,不厭生死、樂生天者,愛敬無上菩提心者,欲為彌勒作弟子者,當作是觀(指觀想兜率淨土之妙相)。 作是觀者應持五戒,八齋具足戒,身心精進,不求斷結,修十善法,一一思惟兜率陀天上妙快樂(注 117 )。
  此中最值得注意的是“不厭生死”、“不求斷結”,這與前述彌勒那種“不修禅定、不斷煩惱”的精神是相合的。
  描寫彌勒下生的經典,智升的開元釋教錄說有六譯,其中三失三存。 依大正藏所錄,北三存者是:( 1 )西晉竺法護譯的佛說彌勒下生經一卷;(2)後秦鸠摩羅什譯的佛說彌勒下生成佛經一卷; ( 3 )唐義淨譯的佛說彌勒下生成佛經一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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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16)大正14,p.418(下)。
  (注117)大正14,p.419(下)。
  其實,除了這三外,還有一部失譯的短經 --《佛說彌勒來時經》一卷,從其篇幅的簡短,說不定是上面三譯的原型。
  另外,鸠摩羅什還譯有《佛說彌勒大成經》一卷,也是描述彌勒成佛的情形,可視為上述三譯的異本;不過,從經中數數提到“般若”一詞,以及篇幅的較前浩繁,應是受有般若思想之沖激的後代作品。
  《開元錄》所說的三經內容大同小異,只是唐譯以偈頌體表達而已。現依唐譯說明彌勒下生時的情形:經文一開頭即描述五十六億年後,彌勒下生娑婆世界時的淨土相狀 -- 此時,娑婆世界也叫做“彌勒淨土”;目前,有人喜歡把它稱為“人間淨土”。其次說到當時有一國王 -- 饷佉(什譯為蠰佉)的英明。最後則描述彌勒出家、修行、成佛、說法的情形。
  在人間淨土的描寫中,重要的有底下數點:
  (一)象征土地遼闊、交通發達的“大海水漸減”、“地無諸棘刺”。
  (二)象征工業進步、經濟富足的“自然出香稻”、“諸樹生衣服”、“諸有欲便利,地裂而容受”(其他二譯還有“金銀珍寶車渠馬瑙真珠虎珀, 各散在地,無人省錄”等描述)。
  (三)象征醫藥發達的“人壽八萬歲”、“無有諸疾若”(只有便利、飲食、衰老三病)。
  (四)象征政治清明的“國土鹹富盛,無罰無災厄”。
  (五)象征道德淨化的“彼諸男女等,皆由善業生”(注118)。
  這些描述,本質上與阿□佛經等般若教系的平實淨土觀,並沒有什麼兩樣。
  經中對饷佉王的描述有底下幾點:
  (一)象征生產完備、交通便利、財政充實、人民善良、重望所歸、乃至正法流布的“七寶皆成就”(注 119 )。
  (二)象征天下太平的“四海鹹清肅, 無有戰兵戈”乃至“王有四大藏,各在諸國中”(注 120 )。
  (三)象征民主、法治、教育普及的“正法理群生,設化皆平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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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18)大正 14,p.426(上、中)。
  (注119)七寶是:象征生產與交通完備的白象與鉗馬;象征財政充實的神珠; 象征人民良善的玉女與居士;象征權威的典兵;象征正法流布的輪寶。 參見竺法護譯下生經(大正 14,p.421 ); 又見木村氏之大乘佛教思想論 p。516。
  (注120)四大藏, 依竺法護下生經說:“乾陀越國,伊羅缽寶藏,多諸珍琦異物,不可稱計。 第二彌梯羅國,綢羅大藏,亦多珍寶。 第三須賴□大國,有大寶藏,亦多珍寶。 第四波羅奈蠰佉,有大寶藏,多諸珍寶,不可稱計。”大正 14,p.421 中)又,新羅憬
  興之三彌勒經疏對此四大藏有較詳細之解釋(大正38,p.321 中、下)。
  這些描述,雖然不如阿□佛經所標榜的那般澈底--所謂“無有國王,但有法王”,但是毋寧說是更切近現實而容易達成了。
  和其他下生經一樣,唐譯下生經也說到了有名的“龍華三會”,顯然,這是直承增一阿含經的預谶:
  初會為說法,廣度諸聲聞,九十六億人,令出煩惱障;
  第二會說法,廣度諸聲聞,九十四億人,令渡無明海;
  第三會說法,廣度諸聲聞,九十二億人,令心善調伏;( 注121 )。
  彌勒下生經帶給中國的沖擊相當重大,這多半是指政治上的改造。例如,西晉竺法護譯的《佛說申日經》(月光童子經的異譯)( 注122 ),即說:
  佛告阿難:我般涅槃千歲已後,經法且欲斷絕,月光童子當出於秦國作聖君,受我經法,興隆道化。秦土及諸邊國、鄯善、烏長、歸茲、疏勒、大宛、於填,及諸羌虜、夷、狄,皆當奉佛尊法,普作比丘。
  此中,所謂月光童子,依印順所說,乃是彌勒之化身耳( 注123 )。
  其次,隋那連提耶捨所譯之德護長者經卷下則說:
  又此童子, 我涅槃後.... 於當來世佛法末時,於閻浮提大隋國內,作大國王,名曰大行。能令大隋國內一切眾生信於佛法,種諸善根( 注124 )。
  明顯地,所謂大行國王,不過是暗示著隋文帝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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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21)大正 14,p.427 (下)。
  (注122)大正 14,p.819 (中)。
  (注123)印順之淨土與禅 pp.17-18。
  (注124)佛說德護長者經卷下;大正 14, p.849 (中)。
  另外, 唐菩提流志譯的寶雨經,也說:“月光.... 第四、五百年中,法欲滅時,汝於此瞻部洲東北方摩诃支那國....為自在王。”(注125 )這不也強烈意味著武則天嗎?至於,天授元年(西元 690 ), 法明獻《大雲經》給武後,說武後乃彌勒下生,當代唐為閻浮提主,那更是明目張膽地利用彌勒信仰了( 注126 )!
  在民間,早期淨土信仰也以彌勒淨土為主;直到盛唐,彌陀信仰才漸漸取代彌勒信仰。這可西元五、六世紀,北魏龍門石窟的造像看出來:在A.D.495-535 北魏政府統治期間, 龍門石窟共新造彌勒像三十五尊、彌陀像全無; 然而,A.D. 650-704 年唐高宗到武後統治期間,彌勒像減至十一尊,彌陀像郤增為一百一十尊(注 127 )。
  盛唐後,彌勒信仰與波斯傳來的摩尼教(明教)相結合,產生了“明王出世,天下太平”的政治思想。元末,更發展成秘密的白蓮教。朱元璋利用了白蓮教(明教)打天下,連朝代的名字都采用了“明朝”,郤反而壓制了彌勒信仰(注128 )。從此,彌勒信仰走入地下,成了不正常的發展。
  另一方面,彌陀信仰郤從盧山慧遠等“自力”的淨土觀,經過昙鸾、道綽、善導等人的倡導,流變而成“他力”的淨力觀,雖說廣度了怯弱眾生,郤也喪失了淨土那種以本願清淨國土、度眾的原意( 注12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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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25)參見印順之《淨土與禅》p.19。
  (注126)參見傅樂成之《隋唐五代史》p.55;台北長橋出版社68年初版。
  (注127)幻生之彌勒信仰及其應化事跡(4),菩提樹月刊28卷 5 期,69 年 4 月號。又見陳清香之龍門石窟之佛教雕刻;張曼濤佛教藝術論集 p.93f。(特別是pp.136-139 ), 現代佛教學術叢刊( 20 )。台北大乘文化出版社 67 年初版。
  (注128)參見野上俊靜等之中國佛教通史(pp.146-147);鄭欽仁譯,台北牧童出版社 67 年初版。 另,戴玄之之白蓮教的本質; 師大學報 12,pp.119-127。 戴玄之之白蓮教的源流; 中國學志 5, pp .103-108。李守孔之明代白蓮教考略;台大文史哲學報 4。
  (注129)盧山慧遠的自力淨土觀及昙鸾 、道綽、善導的他力本願說,請參見望月信享的中國淨土教理史第3 、7、12 、15 章。
  淨土本願一系,發展至今,巳名存實亡,雖美其名為大乘,欲成了終日口唱彌陀郤不知積極度眾的小乘行了!
  在此嗟歎之余,試以印順之一段話,做為本節之結論:
  彌勒人間淨土,給予中國人的影響極大。可惜的是:中國是儒家思想的天下,佛教不能實現政治的淨化;不能引淨土的思想而實現於人間,得到正常的發展。明代的朱元璋.... 結合了儒家的思想, 背叛廣大人民的光明願望, 漸與彌勒淨土的思想脫節.... 月光童子出世和彌勒下生的思想,千多年的發展,鼓舞了中國人對於人間淨土的要求與實行,而一直受著儒家本位文化的障礙,不曾實現( 注130 )。
  五 、 結論
  在印度,與解脫境有關的思想,不管是涅槃、佛身觀、或淨土論,都步步回歸於神化的波羅門教;所以,佛教在印度失去了它的獨特性,終於衰亡了。在中國,一方面,神格化的佛陀仍被視為必然,另一方面,佛陀所依之淨土也逐漸失去了它那注重現世改造的大乘精神;所以,佛教在中國失去了它的吸引力,終究也不得不走上了衰亡的道路!如果佛教要變得有前途,那麼,平實、現世、人間的教義,應該好好闡揚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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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130)印順之《淨土與禅》p.20。
  主要參考書目
  (1)大正藏; 台北新文豐出版公司影印本。
  (2)印度哲學宗教史,高楠順次郎、木村泰賢合著, 高觀盧譯;台灣商務印書館 60 年台一版。
  (3)原始佛教思想論,木村泰賢著,歐陽瀚存譯; 台灣商務印書館63 年台三版。(4)小乘佛教思想論, 木村泰賢著,演培法師譯;台北慧日講堂67 年重版。
  (5)大乘佛教思想論,同前書。
  (6)《性空學探源》,印順著;台北慧日講堂62 年重版。
  (7)《異部宗輪論述記》,唐窺基記;台北新文豐出版公司 66年初版。
  (8)中國淨土教理史,望月信亨者,釋印海譯; 台北慧日
  講堂 63 年初版。
  (9)漢魏兩晉南北朝佛教史、湯錫予著;台北鼎文書局 65年再版。
  (10)淨土與禅,印順著;台北慧日講堂 59 年重版。
  *詳細的參考文獻請看注釋中所列。*
  後記
  本文校稿期間,印順之《初期大乘佛教之起源與開展》乙書出版,其中有許多材料與本文有關,特別是佛身觀與淨土思想的部分,本文都無法引用。甚至,本文文末所提到的淨土本願的開展,有一些錯誤(木村泰賢氏原有的錯誤),也來不及更正。這些,讀者可在該書第二章、第三章第三節、第八章、第十一章得到圓滿的答案和改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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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以此功德,莊嚴佛淨土。上報四重恩,下救三道苦。惟願見聞者,悉發菩提心。在世富貴全,往生極樂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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