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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夏年教授:從羅漢寺走出的一代大師——桂侖法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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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羅漢寺走出的一代大師——桂侖法師
  黃夏年
  內容提要:什邡羅漢寺在古代出了馬祖道一大禅師,近代則出了桂侖禅師,他們都對佛教的發展作出了卓越的貢獻。本文介紹了桂侖的生平與事跡,並對他的禅學思想和禅淨合一的思想做了剖析,概括了他對當代佛教的貢獻。
  關鍵詞:馬祖道一 桂侖 禅宗 禅淨雙修
  作者簡介:黃夏年,1954年生,中國社會科學院世界宗教研究所編審、世界宗教研究雜志社社長、《世界宗教文化》主編。
  四川什邡羅漢寺是馬祖道一(709—788年)出家的寺院,號稱西川佛都。該寺始建於唐中宗景龍三年(709年),毀於元末(1368年),明洪武四年(1371年)重建,明末(1644年),復毀於兵火。到清朝,經禅師暖、月容、禮汀等主持再建,保存至今。寺內有唐代授以中書本章事、金紫光祿大夫權德輿撰寫的《馬祖塔銘》、清代任廣東學政的李調元撰寫的《羅漢寺重塑五百羅漢碑記》等,以及歷代書法家題寫的“靈山再現”、“甘露慈雲”、“衣缽相承”、“菩提莊嚴”、“拈花一笑”、“芥納須彌”、“祗園揭谛”等匾額。該寺的“北寺晚鐘”是什邡八景之一。據說馬祖道一晚年曾回這裡說法,所以這裡也是臨濟宗的祖庭之一。馬祖道一從羅漢寺走出,到了湖南和江西等地,最後創立了洪州宗,開創了中國佛教史上的一代法門,在中國佛教史上留下了濃重的一筆。1200年後,又有一位從羅漢寺走出的僧人,在浙江寧波地區踐行著馬祖的事業,最後成為弘化一方的著名僧人,這位大師就是桂侖法師。
  一 出 家
  桂侖法師,俗姓楊,四川德陽縣人。1907年出生。家裡缺吃少穿,生活艱難。父母帶著3歲的孩子只好到成都謀生,為了糊口,整日奔忙,顧不上孩子的成長。年幼的桂侖到了上學的年齡,因為家裡供不起他去念書,桂侖只好眼睜睜地看見同齡的小朋友們背著書包高高興興地上學,自己則呆在家裡。沒有錢的人住不起磚瓦房,只能找幾根竹竿,搭個架子,周圍用幾張篾席圍起來,房頂用稻草鋪就,然後全家住在裡面。成都天氣潮濕,洗干淨的衣服一個星期都干不了。草房不保溫,夏天悶熱難耐,冬天寒冷浸骨。桂侖一直生活在這種惡劣的環境中,營養不良和潮濕的天氣,使他在6歲的時候,不幸得了關節炎。窮人的孩子看不起病,父母頂多只能找些給他草藥敷敷了事。在四川,關節炎是一種治愈不了的常見病,得了這種病的人只能好好保養,注意保暖,不讓它經常再犯。但是對食不飽腹,衣不蔽體的年幼桂侖來說,保養保暖的要求對他來說真是太高了,得了病的他只能躺在床上,望著外面的天空,聽天由命,任由疾病發展.9歲時,父親離世,只好從小就去謀生,但是他的關節炎已經非常厲害,一只膝關節腫脹透亮,裡面充滿了濃水,最後瘡口被感染,整天流膿,發出腥臭,就這樣一直拖了數年。桂侖的瘡口從腳感梁到腿部,生命垂危,迫不得已,只好將傷腿鋸掉。後來裝上木腿,經過鍛煉,雖可行走,但還是不方便。這時他已經是15歲的小伙子了,對正常人來說正是風華正茂的時期,有著美好的未來。但是桂侖缺少一條腿,只能是一個殘疾人,又沒有文化,也不能做重體力的勞動。桂侖自忖今後生活道路漫長,不知該怎樣度過,為此感到迷茫。17歲(另說12歲)那年,到重慶二郎廟隨雙白師父出家,他常隨師父四方化緣,人稱木腳和尚。
  二郎廟是一間很小的寺廟,在重慶巴縣中梁山地區,離著名的寺院華巖寺不遠。二郎廟雖說是佛教的寺院,但是更多的是屬於雜信的民間寺院,以廟裡的二郎神靈驗而受到信眾的膜拜。中梁山是重慶的煤礦地區,挖煤的礦32212作條件惡劣,經常出事故,生死難保,二郎神是主管水火災厄的神祗,多少能給處於生活底層的礦工及其家屬一些精神的安慰,既使沒有什麼大施主,廟裡的香火還是不斷,起碼僧人的生活是能夠維持的。
  桂侖年青,腦子活絡,雖然沒有文化,但是虛心好學,有禮貌,人也能干,與大家相處得很好,師父和眾位師兄弟對他也很照顧,從不歧視他。時間如駒隙,一晃就是3年過去了,20歲的桂侖在川北什邡縣羅漢寺受具足戒,正式成為僧團的一員。桂侖能夠在馬祖出家的寺院受戒,這也是佛教的增上緣。佛法難得,更激勵他去好好地修持與弘揚佛法的決心。
  受戒以後的桂侖,努力學習佛法,雖不識字不懂經文,但是可以求戒求禅,於是他在寺裡發心精進,干完寺務之後,就練習坐禅打坐,甚至夜不睡床,坐禅到天亮。經過多年的苦修,桂侖的功夫已經非常深了,他不僅可以長期不睡只坐,而且常有剎那得悟示現。他有時也到其它的寺院去參學。桂侖33歲時,到四川彭縣參學。一天下雨,不能趕路,就借住在客站,晚上有人喊:“桂侖師!你還不去朝山?”桂侖問:“去哪裡朝山?”來人指著一條路說:“丹頂山。”桂侖又問:“哪位菩薩開山?”回答:“普賢菩薩開山。”“哪位是普賢菩薩?”“穿灰布衣的那位是普賢菩薩。”桂侖說:“我就過去拜他。”當晚他夢見普賢菩薩。普賢問他來做什麼,他說我來聞聽佛法。普賢說你要聞聽佛法就到普陀山去吧。第二天早上醒來,他決定要去朝普陀山。
  1942年初,桂侖到成都文殊院掛單,剛好著名高僧能海老法師在寺院講經,因為桂侖沒有衣單不讓掛,後來在能海法師慈悲幫助下,得到一位居士的供養,拿了5元錢,買了衣服和棉被。他朝山的欲望強烈,決定出川前往。從四川到普陀,要走很長的路,先要從成都坐車到重慶,再從重慶坐江船順長江而下到上海,最後再轉海船到普陀山。桂侖找到了一位也去朝山的同道結伴。在長江船上,同行的師父打開包袱,裡面有幾本經書,拿了一本翻閱,邊看邊問桂侖,你看經嗎?桂侖不好意思回答,為了裝樣子,只好拿了一本隨便翻著。同伴看見他把書拿倒了,知道他不識字,於是安慰他,不識字沒有關系,古時候唐朝的六祖大師也是不識一字的,他在集市賣柴時,偷聽人家誦經,聽到“應無所住生其心”時,心有感悟,於是告別母親,到湖北黃梅東山跟五祖學佛,最後得五祖衣缽,開始創宗立說。所以古時大德祖輩頻出,中國的佛法從此而興旺起來。桂侖聽了以後記在心裡,繼續問,慧能聽的是什麼經呢?回答《金剛經》。又問,這部經在哪裡出版的?回答,新都寶光寺。年輕的桂侖禅師似有所悟,一路上不斷頌念“應無所住而生其心”。行程很快就結束了,桂侖到了上海,掛單在法藏寺,接著轉船到了普陀山。
  桂侖來普陀山是想聞聽佛法的,但是他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不知道在哪裡可以聞聽佛法,就跟著其它的人跑來跑去,最後跑遍全山也沒有見到一個說法的人,非常失望。一天走到碼頭,見人家乘船去洛珈山,他跟上了船,想去問法。洛珈山是一個小島,從普陀乘渡船約半小時就可抵達。洛珈山上有一山洞,人稱水晶宮,洞內有一池水,傳說通東海龍宮,常有聖跡顯現。桂侖人生地不熟,他只會四川方言,也聽不懂別人的話,自然不知水晶宮的諸多傳說。他來到水晶宮,往池中看去,忽然看到池中端坐著一尊全身金色的千手觀音菩薩莊嚴像,心裡生起歡喜心,他心裡想“這尊金色的菩薩塑得真好,形態殊勝,從未在別處見過,但不知是用金塑的還是用銅塑的?”於是想用手去摸,可是,手一沾到水,水中的菩薩就消失了,再看,菩薩又在水中,再摸,又沒有了,如此,連續三次,他心中驚異,忽有所悟,自言自語地說了一句:“深觀自在觀自在,了無自在無自在。”這才悟到原來佛法不是刻意去求的,它就在你身邊,只是我們凡夫不知道,而起貪心,到處尋覓。,桂侖禅師在普陀山的感應,讓他長了悟性。
  桂侖在普陀山的得悟,讓他長了見識,但是他只是來朝山的,並沒有在普陀山長住的打算,朝山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他該離開普陀山了。桂侖買了到寧波的船票,很快就到了寧波碼頭。七塔寺是寧波城裡最大的一座寺院,滿身塵土,疲憊不堪的桂侖,拖著一條木腿來到寺裡掛單,和往常一樣,他先到各個佛殿參拜,當他一踏進圓通寶殿,就被眼前看到的觀世音菩薩像驚呆了,這尊千手千眼觀世音菩薩像與洛珈山水晶宮裡顯現出來的觀世音菩薩像一模一樣,他立即感悟到原來自己的因緣是在七塔寺啊!旅途的疲勞頓時消除,放下手中的包袱,激動地雙眼含淚,立即跪拜頂禮。佛教講緣分,桂侖與千手觀音菩薩的一段因緣,改變了他的一生,他決定留在七塔寺侍候觀音菩薩。住持勵遜長老看出他是一個堪為大器的法子,對他的請求深表贊同,從此他與七塔寺結下了深緣,再也沒有回到哺育了他20年的四川。
  二 與七塔寺
  桂侖在七塔寺裡曾任香燈二年、司水二年、行堂二年。香是寺廟裡面最常用的供養之一,燒香拜佛是佛教最特色的地方。佛教產生於印度,由於印度地區所處的地理環境,如緯度低,北部喜馬拉雅山的屏障作用以及南部瀕臨太平洋受海洋季風影響等因素的作用,使印度大部地區氣溫偏高,炎熱期長。據某些資料統計顯示,在熱季或旱季到來的五月季節,北印度地區平均氣溫可以達到攝氏32~C以上,絕對最高溫度甚至可以高達攝氏42.98度。瀕臨海邊受海風影響的南印度地區,五月的溫度也通常保持在攝氏30度以上。這種日子在印度大部地區要持續約3個月的時間(每年的3—6月),直至雨季的來臨才能結束。氣候炎熱,身體容易流汗,不及時清洗,身體就要發臭和生垢,為消除體垢與體臭,人們將香料點燃後薰燒;既可以除味,淨化空氣,還可以有消毒,淨醒的作用。佛教認為,人有眼、耳、鼻、舌、身五根,與之相應的則有眼識、耳識、鼻識、舌識和身識五種認識。鼻有嗅覺的功能,但是是通過鼻識來完成的。鼻識聞到了好香的味道,可以滋事養身體,同時也能淨化人心。所以古人說,芳香開竅,辟穢化濁,化淤解毒,除惡殺蟲,通絡疏竅。燒香、塗香亦為供佛方法之一。因為佛是無處不在的,香是到處飄散的,所以香是人與佛之間的使者,能將信息通達於佛。人們通過縷縷清香,將自己的願望告訴佛祖,與佛、菩薩溝通,完成內心的希求和祈願。佛門裡每天都要用香供佛,每個大小儀式都要焚香祈禱。在禅宗裡面,拈香更是必備的儀式,祈求國泰民安,家庭和睦是祝香;弟子拜師是信香;回答他人的答問是還香(又作答香);代人燒香是代香;吃飯前上香是頒香;在殿裡給佛和菩薩前點香是行香。而在民間,到寺院就是進香的代名了,來的人都是香客。當然香客去進香前要沐浴更衣並避免吃蔥蒜等葷濁之物,以免濁氣熏了佛、菩薩。
  香燈是寺院一個非常普通的職務,具體負責的工作是每天不讓殿裡的油燈和香燭熄滅,有的寺院的香燈還要負責整理殿堂、潔淨佛像及供器,或販售香燭、撞鐘擊鼓、照顧雲水堂的僧眾等等。七塔寺的香燈工作是分職的,桂侖到了七塔寺以後,開始只是在雲水堂做香燈。出家人到各地行腳參學,居無定所,悠然自在,如行雲流水,雲水堂就是接待外來僧人掛單的地方。桂侖在雲水堂裡接待來往的僧眾,端茶倒水,看管物件,工作勤懇,任勞任怨,得到了客人的稱贊。由於他的工作出色,得到了寺主的信任,不久將他就調到了大殿任香燈。大殿是寺院最重要的地方,所有的宗教活動都要在這裡舉行。桂侖不僅時時要照看殿內香燭,做撞鐘擊鼓的工作,還要接待來寺的所有香客。這時共產黨解放軍進軍江南,國民黨政府已經倒台。人民政府建立,許多出家人有顧慮,紛紛逃離寺院,就是繼續留在寺院生活的僧人也不安心。但是桂侖懷著事佛的虔誠心情,不為所動,以“得悠悠處且悠悠,雲自高飛水自流,哪怕惡風翻大浪,波聞沉卻般若舟”的態度,每天依然默默地干著自己的本分工作。過了一年多,寺廟沒有受到任何侵犯,大家都安下心了。桂侖又到藏經樓做香燈。藏經樓裡經書浩繁,堆積如山,沒有事的時候,他也翻翻經書看,可是一個字也不認識。桂侖禅師深知佛經是佛說的道理,看經就等於聽佛說法,他為自己沒上過學,沒有“喝過墨水”而深感苦惱,常常跪在佛菩薩面前求墨水,祈求佛力加持,甚至曾真的喝下墨水。面對眾經書,他坐著努力地去參,悟出文昌造字,聖人宣書,凡佛經書的字都從心裡出來的,佛性是包涵一切的,不立文字同樣也可以成佛。為了讓自己能夠看經,明白教理,他不斷誦經拜佛,日日夜夜,以極大的毅力苦修,深入禅定,感應道交,有一日坐禅時,睜開眼,忽然面前顯出的都是斗大的字,精誠所至,他竟然能識得經文裡的字了,但終身還是不能握筆書寫,也不會看佛經以外的其他書報。此後,他更加精進,反復看經,明白經義,解行並進,道行更上。此時的桂侖已進入禅修的較高層次了。
  由於寧波地方房屋緊張,解放軍部隊缺少住房,借用七塔寺作為部隊醫院,桂侖離開藏經樓到西方殿(三聖殿)當香燈,他仍然與以往一樣,默默地干著自己的本分工作。到廟裡來的香客少了,桂侖的工作輕松多了,閒暇無事時,他仍然打坐參禅,坐參觀音如來,進入圓通法門,心裡感到清淨,胸襟開闊起來,感到整日與菩薩同在。桂侖明悟本性,精進參禅,有機會就虛心向到七塔寺雲水堂掛單的眾多來往僧人參訪請教。大約在1952年,揚州三叉河高曼寺與虛雲老和尚齊名的當代禅宗高僧來果老和尚暫住上海佛教崇德會弘法,來果的侍者行腳途徑寧波,在七塔寺掛單。桂侖拜托侍者將他參禅的境界呈上來果老和尚,請來老開示印證。來果老和尚是禅門前輩大德,聽了侍者的報告後,十分佩服,題贊“深入堂奧”四字,特地叫侍者再次到七塔寺,將他對桂侖的功夫境界作出的四字評價帶回。修行禅宗有講究,要過三關或三個步驟。第一步為人門,是破初關,破本參,明白本性;第二步為升堂,破重關;第三步為人室,破牢關。在佛門中,能夠修行禅宗的人,要求有很高的悟性,悟性不夠好的人,只能修淨土。這說明修行禅宗能夠入門已是十分稀有。來果老和尚對桂侖的印證說明桂侖禅師已深入到禅宗的堂奧境界。盡管如此,桂侖從不向人說起自己的保任功夫,靜默無言,獨自靜修,繼續向上精進。
  司水是寺裡管理水的工作,古代稱為水頭。桂侖管理著全寺入水的使用二年,兢兢業業,不管是熱水還是冷水,都一律滿足,僧人們感到了他帶來的溫暖。行堂是齋堂負責添飯的工作,古代稱飯頭。他在任行堂二年期間,工作負責,不浪費任何糧食,上下滿意。又因他上下階沿不方便,特別是一只木腿的假腳走路別扭,於是他廢棄假腳,用凳子移動走路,當時人稱“木腿師父”。隨著“左”傾的思想影響,七塔寺的活動起來越少,大殿也被其它單位占用作為倉庫,桂侖看在眼裡,心急如焚,只好等待。這段時間國家建設取得了突飛猛進的發展,他為國家取得的成就高興,讴歌“財色名食睡,地獄五條根。長江造大橋,害河轉利益。高山修公路,世界求和平。”
  1966年,“文化大革命”開始,寧波地區的僧人集中到七塔寺居住,佛教協會也從延慶寺遷至七塔寺玉佛閣辦公。雖然極“左”思想肆虐,寺像毀壞,法物蕩然,但是佛門僧人不懼壓力,信仰不改。桂侖以豁達的心態面對這場浩劫,相信一定會有重開迷霧的一天到來。他自嘲“勞動身無病,用功菩提心。身心常清靜,世界永和平。” “彌勒笑我不勞動,我笑彌勒不生產。我願生產對國有利,對人民有益,做個世界佛教徒。”他在佛教協會創辦的工廠做工,白天參加做煤磚勞動,晚上還繼續自修參禅。自食其力,維持生計,同時不改信仰。 “心是無線電,廣播音聲喜。人民眼睛亮,眼亮經也亮。” “人造機器,機器害人。害人機器, 自己改造。根本不沾污,坦白極樂人。”
  1979年,中國共產黨十一屆三中全會召開,宗教信仰自由政策重新落實。被土產公司占用,作山貨堆放倉庫的七塔寺主要殿堂被逐步收回,七塔寺迎來了又一個春天。翌年,寧波七塔寺修復小組成立,月西法師出任組長,桂侖協助月西法師,致力於七塔寺的恢復建設。他珍惜這個來之不易的機會,下決心要在今世為重新光大這座養育自己幾十年的祖庭貢獻出自己的全部力量。寺裡的天王殿和三聖殿第一次重修,桂侖率眾弟子出資助尤力。他為寺院建設捐出自己的供養,寺中為表彰他的功績,在寶鼎、香爐、天王殿的佛龛等處刻上他的名字,以示紀念。經過了十余載的辛勞,千年唐剎七塔寺,重恢舊貌。他高興地賦詩:“文化大革命,聖夢翻了身。改造防空洞,屙坑變花園。”
  1984年,月西方丈升座後,對桂侖禅師很為尊重,處處維護,創造條件,讓桂侖禅師精進靜修,廣度眾生。寺裡專門把他安排在陽光充足的三聖殿東偏殿居住,派遣侍者界象、宏智等人服侍他。此時桂侖出家已經50多年了,始終嚴持僧戒,過午不食,夜不倒單。他一年四季,長期坐禅,不管嚴寒酷暑,始終坐禅於室外西北隅屋檐下,冬日寒風中,旁人身著棉衣仍寒溧不能禁,而他卻磕頭赤足,全身熱氣騰騰;盛夏炎熱時,後院庭中多草木,蚊蟲滋生,特別天黑以後,一般人往往被咬得站立不住,更不用說坐禅,而桂侖禅師卻蚊蟲不叮。弟子們向他詢問,他解釋:“此即忍辱波羅密,金剛經曰:‘如我昔日為歌利王割截身體,我於爾時,無我相、無人相、無眾生相、無壽者相。何以故?我於往昔節節支解,爾時若有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應生嗔恨。’你若不起心動念,蚊蟲就吸不到血,它吃到的是氣和水,它覺得苦,就不來叮咬你了。你若起心動念打蚊蟲,要它節節支解,豈非歌利王傷身害命!”他的高超功夫,贏得了四眾弟子的欽佩和尊敬,來學法求教的人也愈來愈多。
  1988年,應七塔寺戒弟子悟道法師之邀,桂侖去岱山慈雲庵弘法。悟道老法師是當代大德,稀有僧寶,經常到七塔寺和桂老談禅問法,執禮甚恭。兩位佛門大德相知甚深,信眾覺得桂侖白天、黑夜堅持坐禅,而且又過午不食,常有供養布施,他把這些布施以及自己存單,用來幫助慈雲庵買修大殿的木頭。第二年,悟道法師離開慈雲庵,寺務由俗家弟子管理,他又回到了七塔寺。
  由於桂侖廣發慈悲,助人予樂,受到了信徒的擁護和愛戴,大家都喜歡他,讓他指導修行。浙江、上海、江蘇等地的不少信徒都拜他為師。佛教界裡也有不少寺院和法師請他到各寺宣法,助益清修。1989年下半年,上海有幾位信徒請他去上海弘法,住在信徒家裡,生活不方便,不久便回寧波。1992年,上海金山縣松隱寺達象法師親自到七塔寺接桂侖到金山弘法一段時間,但桂侖心裡掛念七塔寺和寧波的信眾,七塔寺常住特地派宏智法師把他接回七塔寺。七塔寺月西老方丈和成峰老法師始終關心暫時被請外出弘法的桂老,認為桂侖老和尚成長在七塔寺,得道在七塔寺,對七塔寺的重建作出很多貢獻,桂老的一生是和七塔寺分不開的,派人專程去上海請他回寺。月西老方丈圓寂後,接法的可祥法師對桂侖依然十分尊敬,專門為桂侖修繕居室,使桂侖有安穩良好的修行環境。桂侖對七塔寺的感情太深了,心裡放不下七塔寺,始終惦念那尊讓他心儀並使他做出終身決定陪伴的觀音菩薩像。七塔寺就是他的家,就是他的終身托附,七塔寺的一草一木,一磚一瓦,一梁一柱,都能讓他久久不能釋懷。
  桂侖常說,佛、法、僧是佛教的三寶,嚴持戒律可以得悟,有戒就是僧寶。僧寶是稀有高貴的,是世人的導師,為世人所尊敬。如果有僧無寶,佛經祖語不見,那麼佛教就自己衰敗了。他雖然不識一字,但是通過自身的曲折經歷,目睹中國佛教在這幾十年的坎坷,已經認識到“宏揚佛法是很不容易的事,這是為佛弟子報佛恩。西天維摩诘居士法身大士,眾生有病他有病,我願眾生不得病。眼睛流淚釋迦佛,佛不滅,僧自滅,所以現時有僧無寶,佛經祖語不見,故僧中無寶。”為改變佛教不興的現狀,廣弘佛法,他強調要進行經典的弘揚,特別是要對《金剛經》尤其重視。他告誡: “居士發大慈悲心,能把佛經及祖師語錄多印出來就好了。六祖大師聞聽《金剛》 ‘行無所住而生其心’,中國的佛法後大興。出家在家都看《金剛經》,得大利益。《金剛經》以無念為宗,無相為體,無住為本,一切諸佛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法,皆從此經出。經書若印字要大點,外面人看了使人歡喜敬重。”他還給住持法師寫信說:
  金剛不壞,六度萬行,搭衣吃飯洗足打坐,此是釋迦牟尼佛用功成佛的道理。吃飯量比來處,如要用多少米、多少水、多少火,要煮新鮮飯吃,不要吃剩飯,乃至偷人家的冷飯吃, 自己若沒有真正用過功夫,拿前人的文章東扯西扯,拼湊成章,即同偷吃人家的冷飯。冷飯吃了心腸硬,剩飯吃了眼睛糊, 自己迷糊做事無知,乃至教人也受無知。譬如現時年間有人把經書印得一點點大,沒有樣子的,可使人隨意揣在身上,別人也一時隨帶各處出入,有的甚至揣在屁股後袋裡。初之印刷希方便於人,今令人多無知地造亵渎佛法之罪,明人見之多此不敬,甚為不好。如此方便,方便出下流,不兩上故,所以佛法衰弱故之一因也,望各位大德行者善思惟,廣教後人莫作此罪也。
  從金山寺回來後,他被診斷出得了糖尿病和白內障,以後多次住院治療。上海佛協理事郭大棟是他的皈依弟子,多次提出要把他的假腿重新裝上。上海有一位女信徒提出接桂侖到上海治療白內障並願意試裝假肢。1998年他因糖尿病雙眼失明,但是仍然心系寺院,將所得的供養除用於寺院的修建外,還經常齋僧供眾。他到上海住院,由於糖尿病的關系,假腿沒有裝上,白內障也沒有剝掉。多次旅途勞累,桂侖身體越來越差,幸而七塔寺當家成峰法師親自到上海把他接回七塔寺,寺中專門為他請了保姆,他的生活也由寺院安排。桂侖是七塔寺的禅宗門頭,是寺院樹立的禅宗旗幟,是七塔寺的砥柱,影響較大,皈依弟子較多,不但有國內許多信徒,還涉及國外許多信徒。這時寺裡正忙於應付經忏,沒有時間參禅,在他多次住院以後,就考慮了他的後事安排。1998年寺裡與慈溪五磊寺真如法師商量,在五磊寺竹園邊、月西方丈的塔林不遠處購得一塊土地,為他建造了一座塔,中國佛教協會會長趙樸初老人書寫了塔銘和桂侖紀念堂條幅。1999年5月19日,桂侖圓寂於七塔寺,享年92歲,法臘72年。他在七塔寺前後住了56年,寺裡僧眾痛失這位解行雙優的當代禅宗大德,消息傳出,弟子恸哭,寺裡專門為桂侖老和尚在天童寺古荼吡場舉行了隆重的荼毗儀式。桂侖法體在天童寺僧窯內荼毗時,數百人相送,拍照留念。桂侖身後留下五彩捨利無數,起塔於五磊寺。七塔寺將桂侖的故居辟為紀念堂,仍然保持他生前住過的原樣,還為他塑了頸掛念珠的坐像。
  三 與趙樸初
  桂侖與已故的原中國佛教協會會長趙樸初居士之間還有著非常感人的一段友誼。桂侖與樸老兩人同庚,但是他們本並不相識。桂侖只是一介普通的衲僧,從來沒有擔任過任何職務。樸老是中國佛教協會的會長,領導全國的佛教界的工作。桂侖似乎從不過問佛教界的事情,也從不看報聽新聞,一生未看過電視,而佛法的因緣是不可思議的,桂侖似乎心知趙樸初居士的來歷,並知道他自己和趙樸老之間的因緣。桂侖弘法普攝各階層的人,有普通的勞動大眾,沒有文化的鄉間念佛老太太,也有高層次的知識界人士,他均一視同仁,應機施教。大家都十分恭敬桂侖,遵聽他的教導。例如,上海郭大棟居士是一位早年留學美國的科技人員和教授,在80年代初皈依桂侖,修習耳根圓通法門,僅僅經過幾個月,多年的氣管炎宿疾頓愈,身心愈感開朗。郭居士每年必有一、二次到桂侖座前聞法。大約在1984年,桂侖對郭居士說:“興佛法要用功辦道,昔日西土的維摩居士,東土唐朝的龐居士,現在的趙樸初居士是菩薩再來,看到世上眾生病多,人心貢高,我慢執著,都是不尊敬人,不恭敬人,身病和心病重得很。歷史上的大居士發心輔助國家,護持佛法,糾正人心。人心不平,世界不和,當平人心,世界和平。趙樸初是菩薩再來,當代維摩,你應當去拜見他。”連續三年,桂侖都對郭居士說這同樣的話。1986年,郭大棟居士到北京見到了樸老,將桂侖的事跡詳細地做了介紹,樸老聽說後,非常高興,連聲稱贊,願意早日相見。第二年,樸老到寧波,在七塔寺首次與桂侖相見,兩位同庚的老人晤談甚歡,樸老特意作詩《1987年在寧波訪七塔寺所作》盛贊桂侖,詩曰:
  明月待圓滿,三分已二分。
  佛殿喜重光,象器一一新。
  廊下一僧坐,晝夜不倒單。
  終年一布衣,不因冬夏更。
  一足無人扶,面色光粼粼。
  自言不識字,能說金剛經。
  懇懇為我道,難治眾生病。
  雲何病難治,家鬼弄家神。
  斯言何凜凜,思之意味深。
  興亡與祝福, 由己非由人。
  拜別七塔寺。七佛鑒我心。
  詩的首句,樸老稱贊月西老方丈重興七塔寺的不朽功績,當時七塔古寺的重興已經三分之二,可喜的是即將圓滿!接著樸老在詩裡贊揚了桂侖“晝夜不倒單,終年一布衣,不周冬夏更”的頭陀行的高超修行功夫。數十年來,桂侖禅師居於後院西北隅小室,肋不著席,坐在屋檐下,雖風霜雨雪,整日裸頭赤足(不戴帽,不著鞋襪)坐禅於室外,即使寒冬也只著一衲布衣,這樣的佛門頭陀苦行使趙樸老不由得贊歎不已!詩中樸老肯定了他的“自言不識字,能說《金剛經》”的高度的悟性,指出了他對佛教的“雲何病難治,家鬼弄家神,斯言何凜凜,思之意味深”的大悲心和高度責任感,最後表達了“七佛鑒我心”的深深敬重。
  1989年,桂侖住在岱山慈雲禅院,這是一座景色秀麗,風景優美,環境幽靜的寺院,特別適合於清修坐禅。桂侖住在寺院的僧捨裡,終日坐禅苦修,僧寮裡掛著“念起則為凡”和“覺之則為佛”的對聯,提示了桂侖的修行境界。樸老就在這時到岱山與桂侖二度重逢。這次兩位老朋友相見,心情格外高興,相對晤談,如坐春風,更加心知。據郭大棟先生回憶,大約在1990年,在福建泉州承天寺開光時“樸老見到我後,即招手呼我上前,大聲說道:‘桂侖老法師真了不起,他的話真有意思啊!’他(案指樸老)老人家如此動容地,使周圍的人為之愕然,因為桂老禅師是一位鮮有人知的普通老衲子,而樸老則以現量不加思維而言的。”這次見面,樸老詩興大發,拿起手中的毛筆,寫下了《1989年10月20日訪岱山蓬萊仙島慈雲庵有作》(慈雲庵已將該詞刻於石碑,立於庵中):
  始知佛土遍三千,上仙山,禮金仙,身現重重無盡現華嚴。彈指
  心開樓閣起,觀大海碧於藍。
  經房一老獨悠然,一再參,殿慈顏,收錄潮音依舊是無言。但記
  屏緣休歇好,聞用眼耳須觀。 ’
  這首詞,前半阕是寫岱山的景色。岱山縣又稱“東海蓬萊”,位於舟山群島中部,為舟山第二大島。史載方士徐福奉秦始皇派遣,歷經艱險到東南沿海“三仙島”——瀛洲、方丈、蓬萊尋找長生不老仙藥。自唐以來岱山島即有“蓬萊仙島”之稱。佛教和道教在岱山很興盛。磨星山的慈雲禅院200多年來修復擴建了很多次,紅牆琉璃瓦的大寺掩映在參天古樹之中,晨聽誦經,暮傳鐘聲,遠離城市的喧囂。慈雲禅院每天要接待數百善男信女,香火不斷。山頂新建的“華藏世界”堪稱我國人文景觀一絕。這是悟道法師根據《華嚴經》設計的。該處景觀為其他寺廟所無,象征了《華嚴經》所說佛世界無窮無盡,重重相映,重重無礙。衢山的觀音山在香客中知名度也很高,傳說是觀音菩薩在普陀山做法場的陪場。除了那些巍峨雄渾的宗教建築,山上的自然環境也十分優美宜人,登高眺遠,感受一番海闊天空的氣象,令人向往。此外,五代年間古剎超果寺、宋代的岱山書院等名勝古跡也非常著名。樸老登上了岱山,對這裡的風景賞心悅目,“自古名山僧占多”,仙山也是佛山,屬於三千大干世界之一。無數的高道與高僧來此,互相融攝,互相作用,重重無盡,再現華嚴世界。佛教說介子納須彌,漫長的歷史也只是宇宙中的剎那之間,蓬萊的樓閣在彈指之間建起,一心之中完成,站台在樓閣上,觀望碧藍的大海,憶想禅宗形容開悟見性的名句,這是何等的高遠境界。
  樸老在談完景之後,將下阙引入到人。這個人就是桂侖。他描寫了桂侖心無旁骛,一心只在禅房裡悠然專心的參禅打坐,不為外塵干擾的德相。“一再參”以下幾句是樸老向桂老參問佛法的情景。據北京中國佛教文化研究所李家振居士回京後所述,當時兩老對答甚歡,內容是高妙的佛法心地法門,樸老聚精會神地在聽,並囑隨行人員趕緊用錄音機錄下。對答結束以後,樸老依依惜別,忽見桂老用手向錄音機一揮。佛門兩老,心心相印而別。樸老返京後打開錄音機,想再次聆聽桂老的講話,意外地發現錄音帶是空白的,一句都沒有錄進。樸老會心地笑了起來,說“宗門原來一字無,本性的顯示是無法用語言文字來表達的啊!禅宗的語言如在水波上寫字,即有即空,空有不二,悟性要自己解開。這是桂老在開示啊!”樸老詩中“收錄潮音依舊是無言”即是指此。 “聞用眼,耳須觀”是桂侖講的修行法門。“聞用眼”,桂侖常說用眼看佛經就是在聽佛說法,明白教理,如法修行。 “耳須觀”,是用耳根返聞自性,成無上道,觀即觀照,是《楞嚴經》中觀世音菩薩耳根圓通法門。經中指出,耳根圓通是最好的開悟人手法門。 “但記屏緣休歇”是說要屏息外緣,放下一切,禅宗是頓法,禅宗說“歇即菩提”。萬緣放下,我們本具的菩提佛性自會顯現出來。樸老在這首詞裡贊歎了桂侖的佛門修持功行,值得後學者去參研啊!
  樸老一直在掛念桂侖,1992年桂侖在上海郊區金山寺暫住時,樸老曾經囑咐上海佛教居士王永平先生“竭誠妥善安排”,表示有機會要到上海與桂侖“極願有緣一見”。他還特地寫信給郭大棟先生:
  大棟居士道席:
  日前承枉顧,聆教為快。關於桂侖老法師到滬住處事, 已遵囑與
  王永平居士聯系,答雲一定竭誠妥善安排,特以奉聞。弟下月下旬赴
  滬,極願有緣一見桂師也。
  專此,順頌
  一切吉祥
  趙樸初和南
  九月二十四日
  大棟居士道席:
  接奉大函,藉悉桂侖老法師近況,既慰且念。桂老近年數次遷
  居, 因緣非凡情可測。惟金山距滬市較近,有仁者暨諸善知識就近護
  持,亦是一種殊勝方便。茲寄上二千元(匯上海佛協王永平居士轉)
  作老法師四事供養之用,敬乞仁者費神料理,為感。
  承惠黃念祖居士遺著,俟收到拜讀,先此致謝。
  順頌
  新年百福
  趙樸初九二、十二、二二
  樸老作為中國佛教界的領袖,工作繁忙, 日理萬機,但是他還是不忘桂侖的起居身體,寫信匯錢安排桂侖的生活,供養一個普通的老法師。1998年,桂侖的身體已經不行了,樸老非常掛念他的健康。七塔寺為桂侖的後事做了安排,在浙江慈溪五磊寺買了一塊地修塔,這時樸老有病住在醫院,但是還是同意七塔寺的請求,專門為桂侖書寫了塔名。同時還專門寫了一條桂侖紀念堂條幅,希望寺院能給他建造一個紀念堂。1999年桂侖圓寂,寺裡遵照樸老的願望,將桂侖的故居辟為紀念堂,同時還為桂侖塑了一尊坐像。翌年樸老也離開了人世,兩位老人一前一後走完了人生的道路,但是桂侖和樸老兩人相知相契,卻成為佛教界的一段佳話。
  四 與《金剛經》
  桂侖法師雖然不識一字,但是他在寺院生活了70多年,白天勞動,繼續坐禅,實踐了百丈禅師的“一日不作,一日不食”古訓,堅持佛教農禅並作的優良傳統。長期的寺院生活和宗教修持,熏染了他的心靈,加上他本身就有很高的悟性,在日常的僧伽生活裡,信手拈來不少妙語詩文,這些說法文字通俗,言簡意赅,充滿了深邃的思想,令人回味。
  桂侖是在到普陀山的路上,船上聞聽《金剛經》的,從此知道慧能也因《金剛經》而得到大智慧,中國佛法由此大興。《金剛經》成了他的佛法裡重要的助緣,是他的佛教思想的來源之一。他認為“出家在家都看《金剛經》,得大利益。《金剛經》以無念為宗,無相為體,無住為本,一切諸佛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法,皆從此經出。”《金剛經》(Vajracehedi-ka—prajna—paramita—sutra)1卷,全稱《能斷金剛般若波羅蜜經》,又稱《金剛般若波羅蜜經》,最早由後秦鸠摩羅什於弘始四年(402年)譯出。以後相繼出現5種譯本。該經旨在闡明世界萬物皆為假名,其實質是空性的道理,要求人們以“無所住”的態度來看待諸事,所謂:“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禅宗南宗將此經作為宗經。
  桂侖依靠自己的悟性,在長期行持佛法的過程中,對《金剛經》所說的“凡所有相,皆是虛妄”深有體會。他常引用《金剛經》的“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意思是說,既然萬物皆為假有,人們所見到的只是事物的表面,不是事物的本質,當然是虛妄的認識,也是一種顛倒的認識。佛教強調萬物既非原來的面目,有了這個認識,也就等於掌握了佛法,見到了佛。如來是佛的另一個代稱。 《金剛經》是以“無所住”為認識的基礎,所以桂侖特別看重這一方法,他說:
  應無所住,住無所住。
  無所住心,雲何降伏?
  應無所住,(生)深心無住。
  無住心深(生),行深般若。
  “無所住”就是不要著相,將這一認識用到生活中去,就是凡事不要執著,以“無所住心”即一顆平常心來看待諸事諸物。桂侖強調,由於有了無所住的想法,才會有這種認識,並且在這個基礎上,最終掌握了佛教深奧的般若智慧,並將它用於日常的生活中,較好地說明了佛教理論與實踐之間的關系,體現了佛教所說的“萬法唯心”的認識論特點。他還將《金剛經》的思想用在日常的宗教實踐中,並用它來指導他人的修行。他寫信給順因法師談道:
  已經出家很不容易。你朝普陀山觀音道場,兩手合掌是觀音印,
  抱手是彌陀印,兩手相對是觀禅定。你要坐看《金剛經》,善降伏其
  心,把過去出家前心降伏。 出家是希有, 出家要向上不要向下,把世
  上事坐空了。你不空就是煩惱。煩惱伏心,無明伏意,心意不開。要
  出煩惱家,入如來家。眼不觀心不煩,耳不聽心不亂, 口不說無是
  非,是自己三門要關好。三門常清淨,寺中觀自在,三門不清淨,何
  處有自在,走遍天下都不自在。心在菩薩在,心若不在,哪有自在?
  出家源自於印度的婆羅門教。該教認為人理想的生活有四個不同的時期。即:(一)梵行期,又稱學生期。指兒童在成人之前,要離家從師,學習吠陀,熟悉祭祀儀式。 (二)家住期,指成人之後,要過世俗生活,結婚創業等。 (三)林棲期,到了退休的時候,要棄家隱居,從事苦行,鍛煉身心,為最後的解脫作准備。 (四)遁世期,晚年時捨棄一切財富,雲游四方,,乞食為生,嚴守五戒(不殺生、不妄語、不偷盜、忍耐、離欲),擺脫生死,獲得解脫。佛教創立後,吸收了出家制度。佛教要求那些願意信仰佛教並且願意住在寺院,參加僧團的人一定離開家庭。不過,“出家”僅是離開了。家住進了寺院而已,只有在受了戒以後,才是僧團中的正式一員。由於出家受戒以後,辭別家庭眷屬、棄捨世務,受持禁戒而專心修行佛法,有一定的心理壓力,所以桂侖說“出家很不容易”,當然也是“希有”。桂侖要順因法師坐看《金剛經》來對治自己還不安穩的出家前的心。《中阿含》卷三十六《何苦經》就說過,出家、在家各有自在與不自在的苦樂,如在家以金銀、畜牧等不增長之不自在為苦,出家以隨貪欲嗔癡自在任運為苦。這實際上是要順因法師把身上那種出家前的煩惱給克服掉,真正做到一切皆空。既然已經出家了,就要絕諸紛亂,一向專心行道,真正做到“若菩薩有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則非菩薩”。“以無我、無人、無眾生、無壽者,修一切善法,則得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具體地說,就是把自己的眼、耳、口三門關好,心中只有菩薩,得大自在。桂侖還把《金剛經》的思想用在了對當前佛教現狀的認識上。他給聖證法師寫信談道:
  你寄來的《金剛經》筆錄二本,今收到了,請放心。 中國古時
  唐朝六祖大師, 聞聽《金剛經》“行無所住而生其心”得大利益, 中
  國佛法從此起大興。馬祖建叢林,叢林養臘子。臘子養道德,百丈制
  清規。三五滅僧,都為清規戒律。金剛不壞,持戒清淨就不壞。現在
  有僧無寶皆不 (受) 清規故,連寺廟佛菩薩都敲了。金剛不壞身,
  有僧無寶,阿羅漢功夫都不說。 《金剛經》上說:人中之寶最貴第
  一,僧中有寶離欲阿羅漢,所以我不作是念:我就是離欲阿羅漢。我
  作是念, 即墮阿羅漢倒, 名字羅漢,破戒比丘,色中餓鬼,地獄種
  子。所以僧道門前地獄多,此生死大病難醫得很;所以出家也好,不
  出家也好,都不曉得現在寺廟不同, 出家也不同;所以現在廟不像
  廟,僧不像僧。《金剛經》是釋迦佛用功夫的理路,對比丘諸弟子說
  搭衣吃飯,洗腳打坐,金剛般若,六度萬行。比丘號稱勤息、即勤修
  戒定慧,來滅貪嗔癡,所謂叫你降伏其心, 要“行無所住應生其
  心”。“應” 字, 出家要應如來希有法,如來應就是空;空去雜念妄
  想、煩惱無明,所以降伏其心。心裡眾生自降伏,胎、卵、濕、化
  生,生相就是無明;想心就是火, 四生六道就色想不空。欲心一起,
  YIN心就動,流浪生死,就是我、人、眾生、壽者相了。我相即非菩
  薩。菩薩與佛,發心就是菩薩,不發心就是羅剎,;不住色、不住聲、
  香、味、法布施。色聲是塵勞‘,聲色是境界,你把塵勞妄想空了,行
  於布施。布施度悭貪,你不住相行於布施。東方虛空萬不可思量不,
  南西北方四維上下虛空可不了思量不,十方法界都空了,行如是布
  施。佛說“如所教住”·,現在的出家有不有“如所教住”?所以世上
  人看《金剛經》得大利益。
  馬祖是唐代僧人馬祖道一禅師,六祖慧能的法孫。馬祖在江西地區弘法的數十年,誅茅立庵,自創法堂,說法弘教,特別是他把禅宗的僧人組織起來,專門住在一起,別立禅居,創立了禅宗寺院的模式一“叢林”。臘子就是出家的僧人。中國古代每逢年終都要獵取禽獸來用於祭神的活動,這個活動稱為獵。因為古代漢語中獵和臘是通假的詞,兩者可以互用,故也稱為“臘”。又因為祭神的活動在年終舉行,每舉行一次,就過了一年,所以臘有代表年終的意思,也有新舊交替的意思。佛教的僧人受戒後要遵奉佛門的戒律和制度,不僅要培養自己的道德,而且每年還要參加安居的活動,每過一次夏天的安居,就過‘臘。所以在佛門裡面,出家受戒之後的年歲,被稱為戒臘、夏臘、法臘等。馬祖創立了叢林,制度儀式尚無,弟子百丈制定了清規,設立了法堂、僧堂、方丈等制度,規定眾僧的各種職務,使禅僧集居,習禅之時,出坡勞作,墾荒耕地,自食自種,修房建殿,寓禅修於勞作之中。勞作歸來,共住禅堂,參禅打坐,集體學修。中國禅宗最終脫離了律寺。桂侖是在馬祖住過的寺院羅漢寺受戒的,他對馬祖的感情自然是深厚的。但是他之所以要把馬祖和清規提出來,並不是因為他在這裡受戒,而是因為他認為制度是佛教發展的根本保證。馬祖的貢獻只是給了禅宗僧人一個居住的地方,百丈制訂的清規,則保證了僧人的素質培養,確立了禅宗最終獨立於宗派之林。他進一步指出,歷史上發生過的北魏太武帝、北周武帝、後周世宗皇帝迫害佛教的事件,都是因為佛教的清規戒律被破壞了,給了別人毀佛的口實。 “金剛”是武器和寶石的比喻,因其堅固、銳利,能摧毀一切,萬物又不能破壞它。所以持戒清淨就是永不毀壞的金剛佛法。佛教有佛、法、僧三寶,僧人是三寶之一。但是現在的佛教只有僧人沒有僧寶,其原因還是因為清規戒律被破壞了,以至於連寺廟和菩薩像都被徹底毀壞。阿羅漢是佛教聲聞乘四果之一,如來的十個名號之一,泛指大小乘佛教中最高的果位。通常是斷盡一切煩惱而得盡智,值得受世人供養的聖者。但是從佛教般若思想的角度來看,有離欲阿羅漢的想法仍然是一種執著,正確的是不可說、不可取思想。此處桂侖的意思是說離欲阿羅漢是僧寶,然而現在“出家也好,不出家也好,都不曉得現在寺廟不同,出家也不同;所以現在廟不像廟,僧不像僧。”離欲阿羅漢的僧寶已經不復存在。所以包括他在內,都是墮阿羅漢倒,名字羅漢,破戒比丘,色中餓鬼,地獄種子。僧道門前地獄多,出家人離欲解脫的生死大病就很難治愈了。有鑒於此,桂侖才強調釋迦佛用功的理路《金剛經》,它包含了僧人的日常生活和實踐修行,只有“勤修戒定慧,來滅貪嗔癡”,特別是“行無所住應生其心”的“應”字,是必須應該做的法門,而以無所住心來降伏的那顆執有為實的顛倒心,遠離我、人、眾生、壽者相,以不住相發菩提心、菩薩心。虛空不可測量,不住相布施不可計量,佛正是以此來“如所教住”,但是現在還有多少人聽從這種“如所教住”呢,所以桂侖才強調世上人看《金剛經》是能得到大利益的。
  五 與觀世音菩薩法門
  觀音菩薩在佛教裡代表了慈悲。觀音是“觀世音”的簡稱,意思是觀照世間眾生痛苦,念頌觀音的名號,就會得到觀音菩薩的解救。正是由於觀音有解人於厄的大慈大悲精神,被人們看做救苦救難的救世主,人們親切地稱他為“大慈大悲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桂侖因到普陀山觀音道場禮拜,從此與觀音菩薩結緣,並且成為他一生的觀音情結。他初到七塔寺,在大殿當香燈,一天到晚坐與吃都在殿上,陪伴著千手觀音菩薩,耳濡目染,佛性流出,隨口誦出:
  得優游處且優游,雲自高飛水自流。
  哪怕惡風翻大浪,未聞沉著般若舟。
  世人學仙無別法,慈氏歡喜無生尤。
  抬頭見喜向上宗, 當來下生大肚佛。
  大悲道場觀自在,殿堂文殊普賢王。
  香敬三賢悲智願,燈光遍照十方佛。
  佛教是一個講智慧的宗教,教人如何認識人生,怎樣去建立一個良好的心態。凡事不去執著,無所得的般若認識是佛教強調的一個重要的生活態度。世界的事物是有自己的運行法則,是按規律來運轉的。雲高水流,都是自然界自己運動的結果,人們沒有必要去為此擔憂。桂侖看到了這一點,強調眾生要建立這一認識的必要性,指出有了這一認識,就能有一個“且優游”的心態,而佛教正是因為有了這一認識,所以才能在惡風大浪中自如應對,以不變應萬變。
  中國傳統的宗教有道教和佛教。道教講成仙,要人不死,佛教講成佛,要人無生。因為有無生就有無滅,在佛教看來,世界萬事萬物是沒有實體的,本性是空,所以諸法之實相是無生無滅的。但是世人不知道這個真理,妄見有滅,迷戀生死,因而才有了生滅的煩惱,流轉於生死之間,如果認識到一切諸法皆悉空寂無生無滅,即可破除生滅之煩惱,擺脫生死輪回。掌握了無生的道理,就是“抬頭見喜”,向上一步,即可升到彌勒佛的世界。所以桂侖總結說:“善淨其心,人息忍地,住無生法,出止觀門。”也就是說,常做到清淨心,遇事要忍讓,堅持無生的認識,修止觀法,這是佛教的基礎。
  現在的“七塔報恩禅寺”的名字是清末光緒年間慈運老法師得到皇帝的賜額後而取的。在明代時,七塔寺被稱為“補陀寺”,是普陀山的前山,凡是到普陀拜觀音菩薩的人,都先來此拜過之後,再坐船到普陀山禮拜。所以七塔寺是觀音菩薩的道場。七塔寺的大雄寶殿原名圓通寶殿,是主供千手觀音的殿堂。光緒十七年,慈運長老重修,改為今名。圓通殿廣五間,中間供千手觀音菩薩,左供文殊菩薩菩薩右供普賢菩薩,殿後又有觀音菩薩像,五百羅漢石刻分於左右及後壁上。大殿為兩重躐角式,周圍均系方石柱,上镌各種聯語。桂侖厮守著觀音、文殊和普賢諸菩薩,終日上香點燈,敬拜觀音菩薩的悲,文殊菩薩的智,普賢菩薩的行,因此由他點亮的燈光,不僅是對菩薩們的敬意,而且還照亮了十方佛界的道場。桂侖的寥寥數句法語,語言通俗,不僅包含了深邃的佛理,還將七塔寺大殿的特點和它的宗教意義,以及他的工作性質全部點出來了,這不是言簡意赅嗎?
  桂侖對觀音菩薩充滿了深厚的感情,到七塔寺後,曾經專修觀世音菩薩法門,頌念觀音名號。他在西方殿當香燈,坐參觀音如來名號,即觀世音菩薩,心裡從此豁達,感到“過去正法明如來,進了門梵音、海潮音勝比世間音。心裡清淨故。心清淨比海還深,比海還寬。如俗所喻;宰相肚裡能撐船,心是沒有底的。”他不識字,對經文雖不能完全掌握,但是他認為只要專心頌念,就能得到解脫開悟。他強調:“我念心經常念不好,念了上句忘了下句,或念下句記不起上句。我自思觀察我的心念比天上的星還多,與心經不相應,即自知心在菩薩在,心觀自在觀自在,了無自在無自在。心在菩薩在,心不在菩薩不在。”信仰佛教的目的是予人解脫,到達解脫的境界,就是得到了大自在。佛教認為,境由心造,眾生的業皆由心起,因心所做,因心所報,因果關系始終存在,絲毫不爽。因此,心存正念,就是生起正信的基礎。信仰觀音菩薩無論是對己自利或是對他利人,都能得到大自在。桂侖用自己的實踐來證明了這一道理, “三門常清淨,寺中觀自在。三門不清淨,何處有自在?”他得到了大自在,自作詩石:
  久聞蓮池水,腳跟爛污泥。
  欲念洗一洗,蓮子十萬生。
  妄想淹死您,二手抱虛空。
  拆開漫開狂,去了當明士。
  打破虛寶殿,遍見觀自在。
  心在菩薩在,念佛田是水。
  眼聞釋迦佛,耳見觀世音。
  門口彌勒佛,三門三世佛。
  一切菩薩摩诃薩,摩诃般若波羅密。
  佛教以蓮花為其象征。據佛經記載,佛陀降生前,淨飯王的宮廷中現出八種瑞祥之相,百鳥群集在王宮頂上,鳴聲相和。四時花木,悉皆榮茂,池沼內突兀盛開大如車蓋的奇妙蓮花。王後摩耶夫人得到預感退人後宮,凝神靜思。這時,菩薩化作一頭六牙白象來人胎……佛陀成道後,轉*輪(布道)時坐的座位叫“蓮花座”,相應的坐勢叫“蓮花坐勢”,即兩腿交叉,雙腳放在相對的大腿上,足心向上。佛陀的母親摩耶夫人坐在蓮花上,周圍有六牙小白象向她噴水,代表“人胎”,有時只用一朵蓮花代表。在轉*輪雕像中,佛陀端坐在一朵精雕細刻的大蓮花上,位於池中央,池中錦鱗閃閃,小蓮花圍繞著佛陀開放。其實,因為印度炎熱,風土民俗及人們審美意識對綠蔭碧水尤有情踵。碧綠的荷葉托著粉紅、潔白的蓮花,給炎熱的夏天帶來了些許的涼意。佛陀創教以後利用民眾愛蓮的心理隨機施教,以荷花為喻來演說佛法,因為荷花有在污不染、潔身自處的品格,可以教化眾生超凡脫俗。
  蓮花因其潔白高雅,還象征著佛教的教義純潔高尚。 《華嚴經》說,大蓮花有四義:一、在泥不染,如法界真如,在世不為世污;二、自性開發,如真如自性開悟,眾生若證,則自性開發;三、為群蜂所采,如真如為眾聖所用;四、有香、淨、柔軟、可愛四性,如常、樂、我、淨涅架四德。觀音菩薩就是來自於《妙法蓮華經》的《普門品》,這部經則更是對蓮花稱贊有加,認為花必有蓮,因含萬行,果圓萬德。因蓮有花時,是佛法方便的顯示,無能知者。花開蓮現時,是方便之中有真實不變,而不能知。花落蓮成時,是聲聞乘、緣覺乘和菩薩乘三乘中唯有一佛乘為最高,圓滿上地。
  此外,佛門還用蓮花來比喻菩薩有十種善法,即:一、離諸染污。菩薩能以智慧觀一切法,不生貪愛,雖處五濁①生死流中,而不為生死過失所染,比喻蓮花出於水而不為污坭所染。二、不與惡俱。菩薩唯欲滅一切惡,生一切善,於身口意,守護清淨,不與纖毫之惡共俱,比喻蓮花,雖微滴之水,而不停留。三、戒香充滿。菩薩於諸戒律堅持無犯,以戒能滅身口之惡,猶香能除糞穢之氣。比喻蓮花開敷,妙香廣布,遐迩皆聞。四、本體清淨。菩薩身心清淨,無染無著,比喻蓮花生時雖處污坭濁水,而自然潔淨無所染。五、面相熙怡。菩薩心常禅悅,諸相圓滿,見者悉皆歡喜,比喻蓮花開時,令諸見者心意快然,而生喜悅。六、柔軟不澀。菩薩於諸法無所滯礙,充於內而形於外,比喻蓮花,體性柔軟而復潤澤。七、見者皆吉。菩薩形相美妙,見者鹹獲吉祥,比喻蓮花,芬馥美妙,人或眼見及夢見者皆吉祥也。八、開敷具足。菩薩智慧福德、莊嚴具足,比喻蓮花開敷而華果具足。九、成熟清淨。菩薩妙果成熟,六根清淨,比喻蓮花成熟,眼睹其色,鼻聞其香,則諸根示得清淨。十、生已有想。菩薩證菩提果,比喻蓮花初生之時,雖未見花,已有蓮花之想。
  桂侖在詩中充分表達了蓮花的潔淨品格,蓮池泥污水清。用清淨的蓮池水來洗去邪惡的欲念,就可以獲得正果,就像因有蓮花而生出眾多的蓮子果實。人之所以有各種煩惱,就是因為有了妄想,其實這是一種假象,妄想太多,能讓人窒息,就像江海一樣,把人淹沒死。也像用兩只手去擁抱虛空,什麼也撈不到。只有用分拆的方法,將這些原本十分明白的道理一一講出來,去掉了我執,才能當個明白之士。打破了虛空的樊籬,無處不見觀自在,心裡有菩薩,菩薩才與你同在,所以念佛田就是蓮池水。眾生用眼見釋迦佛,耳聞觀世音菩薩,人寺先見的是彌勒佛,寺院的三門就是代表了過去、現在、未來的三世佛。一切大菩薩,都是行的六度②(摩诃般若波羅密)。桂侖畢竟不是文化人,他的佛學知識還是有限的,他所說的釋迦、觀音和彌勒“三世佛”,與經典所說的迦葉佛為過去佛,釋迦牟尼佛為現在佛,彌勒佛為未來佛並不一樣,因為七塔寺是觀音菩薩道場,只供千手觀音菩薩為主尊,寺裡沒有釋迦牟尼佛像,但是門口有彌勒佛像,所以他按照七塔寺的特點,重新解釋了三世佛,其情有緣,其理亦通。特別是他強調了“眼聞釋迦佛,眼門聽參;耳見觀世音,耳門圓通;門口彌勒佛,門口出入”之眼、耳、口“自性三門”,也就表明了,要用心、眼、耳來參究佛法,做到心中有佛。
  桂侖不僅自己潛修觀世音菩薩法門,還鼓勵弟子也要修這個法門。他告誡弟子彭慧說:
  您要三門關好, 眼聞釋迦佛,耳見觀世音, 門口彌勒佛。三門三
  世佛,一切菩薩摩诃薩。 自性三門, 眼門聽參,耳門園通, 門口出
  入。走遍天下都不自在,在是在您心裡頭,心在菩薩在,心不在菩薩
  就不在了。心都不在何處覓自在?走遍天下都不自在。
  “三門關好”,方能得自在。具體地說,就是心中要有菩薩在,以心觀佛,以心念佛,即得自在,由是才能走遍天下,得到大自在的最高境界。
  六禅修思想
  作為七塔寺的禅宗門頭,桂侖是七塔寺樹立的禅宗旗幟,他之所以能夠擁有眾多的弟子,與他的精深修行成就是分不開的。桂侖一生幾十年精進不懈,已經修到不倒單的地步,這不是一般人所能達到的功夫,正是由於這一點,佛教界和他的弟子都對他十分佩服。
  桂侖不僅有精深的禅修功夫,而且還結合實踐提出了自己的禅修理論。禅宗修行的三關是破初關,破重關,破牢關三步驟,他把修行求得解脫的方法概括為生死夜——南柯夢——抓瞌睡——出離道之幾個步驟。這幾個步驟,是一個有機有序的整體,體現了清淨禅修的特點。桂侖抓住佛教的根本目的,指出生死問題是佛教的根本。他曾說:“魚大水又少,發白面皮老。無常病苦道(到),生死怎麼了?”從佛教的觀點來看,世間上的任何事情都沒有常性,皆為無常,“育王穿山過,定海縣普陀。普陀常人定,無有不定時。”自然現象是一個生、住、異、滅的過程,人生就是生、老、病、死的過程,解決生死的問題,是每個人所面對的且必須要回答的問題,佛教也不例外。桂侖認為: “生死有兩種,變易生死,分斷生死。禅宗法門,坐斷生死。念佛法門,了了生死。”佛教所說的“變易生死”是指的已經取得高果位後的菩薩、阿羅漢、辟支佛等所達到一種境界和認識,據說到了這一階段的菩薩等,已經擺脫了三界輪回,但是在精神上仍有非常微細的煩惱和生滅變化的認識,又因為這是在發了悲願後所取得的認識,其壽命和肉體都可以不受世俗的限制,可以有不可思議的自由變化,又稱不思議變易生死。分段生死是指生活在世俗世界的凡夫俗子,即現世間的眾生,他們擺脫不了三界六道生死的輪回,被煩惱所擾,壽命和肉體都受到了限制,只能活在一段時間內,分段展轉而受生死。佛教的最終目的是了生死,擺脫生死輪回,進入涅槃境界是佛教修行的最高目標,但是世人往往擺脫不了對生死的恐懼,特別是對死亡的黑暗——“生死夜”感到害怕,所以修行的人首先要突破生死關,有生必有死, “眼睛流淚鼻子頭,眉毛過河王度耳。眉毛掛礙生死頭,眼睛一閉不曉得。”佛教視人生為幻,人生不過是一個不斷受苦的過程,人的身體是臭皮囊,不值得留念。只是眾生不知這一點,仍然在做“南柯夢”而已。改變了對生死的認識,這就是破初關。桂侖將此解釋為:“自己吃飯自己飽, 自己生死自己了。自己毛病自己醫, 自己煩惱自己斷。”
  “禅宗法門,坐斷生死”。坐是平坐,斷是徹底,坐斷就是徹底的坐,由是點明了禅宗的修行特點,只有對生死有了深入的認識之後,接下來就是破重關了,亦即是通過坐禅的手段,泯滅生死的差別,達到最後的解脫。桂侖說:
  《涅粲經》,坐斷十方。生死有根,坐斷兩頭。
  比齊中間,三輪體空。前念不思,離一切相。
  後念無想,成一切相。念意不生,意念不滅。
  究竟涅槃,不生不滅。海水清涼,清水清香。
  水洗不淨,火洗干淨。水裡吹火,抓水成鑽。
  以臭變香,臭過去,香過來。
  涅架是佛教追求的境界之一,《涅槃經》就是講怎樣取得涅架道理的經典。涅槃的基本含義有二種,一種是有余涅槃,這是生命已死的壽盡命斷或者灰身滅智。另一種是無余涅槃,這是去掉煩惱,獲得清涼寂滅的一種境界。小乘佛教將涅架寂靜作為印證佛教實踐的三法印之一。大乘佛教認為,涅槃是一實相印,了知無生死可出;世間與出世間不二,染污與清淨不二,眾生與諸佛不二, “一切眾生本來是佛”,即得涅槃。涅槃是佛法的根本,貫穿於一切生活之中,與日用一體,所以生死即涅槃。眾生覺悟到這個道理,就是成佛證涅槃。所以要了生死,必須達到究竟的涅架。桂侖強調《涅架經》,就是強調該經所說的“一切眾生皆有佛性”,指出佛性當有的這個事實。開發自身的佛性成佛,“坐斷十方”是修行的一個重要的方法。十方是四方、四維、上下之總稱。即指東、西、南、北、東南、西南、東北、西北、上、下。佛教主張十方有無數世界及淨土,稱為十方世界、十方法界、十方淨土、十方剎土等。諸佛及眾生都在十方世界之中,故稱十方諸佛、十方眾生。佛教要坐禅,禅宗寺院唯樹法堂和禅堂,努力坐禅,泯滅差別,獲得平等一如的認識,這就是“坐斷十方”。所以“坐斷十方”是說的在修行時的一種手段與方法,以及目的或目標。宋代圓悟佛果禅師說:“壁立萬仞,坐斷十方,可以人大解脫門,傳正法眼藏。”宏智禅師說: “莫於三界現身相,坐斷十方明性空。”桂侖則稱為“正坐天下,大江山穩”。
  禅宗理論的一個重要特點是“以心傳心”、“教外別傳”,特別強調當下的頓悟,明心見性,自性成佛。“十方坐斷,千眼頓開;一句截流,萬機寢削。”桂侖要人將卻除意念,坐斷兩頭生死根, “離一切相”, “成一切相”,最後達到“究竟涅粲,不生不滅”,進人“水裡吹火,抓水成鑽。以臭變香”的隨意自如境界。這就是進入了破牢關的境界了。他一再強調“坐斷生死”的重要性,要弟子“須明了禅宗門下是坐斷生死”。他寫信給弟子:
  郭大棟居士:
  您打坐寂滅道坊,直下性處,寂而常照, 照而常寂,忍氣吞聲。
  達摩祖師開示,財色不斷莫問道,YIN欲不斷休參禅。這是涅槃,涅者
  不生,槊者不滅。《地藏經》舉心動念,無非是罪,無非是業;動念
  來了要打,東來東打,西來西打,不來不打,一來就打,這是打生死
  七,打斷了不生不滅,不是斷滅。
  黃國鎮居士齋坐時,須明了禅宗門下是坐斷生死。涅架會上坐
  斷十方,坐有一寸,有一寸功夫,寂而常照, 照而常寂, 常寂光土,
  要念不變就為常,常就是法聖,念頭一變要落在生死裡頭。……
  桂侖80,8,3
  禅宗打坐即是常寂, “直下性處”即是自性,桂侖要弟子“坐斷生死”,最重要的是要打掉念頭,因為“舉心動念,無非是罪,無非是業”,“念頭一變要落在生死裡頭”,念頭不去,解脫無期。所以他又說“日間無想念,夜臥夢常君。想念念成邪,無念佛是真。”六祖《壇經》說的是“無相、無住、無念”三無的法門, “善知識,我此法門,從上以來,頓漸皆立,無念為宗,無相為體,無住為本。何名為相無相?無相者於相而離相,無念者於念而不念,無住者為人本性。……念念時中,於一切法上無住,……此是以無住為本。善知識,但離一切相,是無相,但能離相,性體清淨,此是無相為體。於一切境上不染,名為無念。於自念上離境,不於法上生念。若百物不思,念盡除卻,一念斷即死,別處受生……是以立無念為宗。”因此“無念”是取得成就的根本道路之一,這也是《金剛經》所說的“應無所住而生其心”的道理,慧能就是因為聽了這段經文,而悟得佛法。桂侖法師也是在船上聽到這句話,而得到開悟的。無念亦即是念,桂侖說:“生來坐不臥,死去睡不坐。提起東方念,放下西方臥。兩手握醒板,坐起水牯牛。人從靈橋過,橋流水不流。”這是說人生本身處於一個矛盾的過程,人之大多時間都是“來坐不臥”,生命完結時又是“去睡不坐”。坐禅的最大敵人是定力不夠,就像想睡覺了,制止不了,眼皮睜不開,所以“抓瞌睡”是提高定力,取得成就的很重要的一步。《壇經》說: “東方人造罪,念佛求生西方。西方人造罪,念佛求生何國?凡愚不了自性,不識身中淨土,願東願西,悟人在處一般。所以佛言,隨所住處恆安樂。”正因為東方人罪孽深重不得解脫,因而才生起到西方的念頭,所以“東方念”是罪念,“西方臥”是涅架,是解脫。佛在日常生活中得到,以求佛而成佛,無疑是龜毛兔角,心外覓心,所以要打掉僅為成佛而成佛的想法,在日常生活中最終實現成就成佛的願望,對東方人和西方人都是一樣的。佛教將修行煉心比喻為牧牛的過程,重慶大足寶頂山有《牧牛圖》石刻,分別以未牧、初調、受制、回首、馴伏、無礙、任運、相忘、獨照、雙泯十種形象來表示怎樣制伏散亂心到無念心的過程。牧童牧牛,拉緊缰繩,與牛相持,或者舉鞭,強拉牛回首,驅牛下坡,這是喻心不定。以後經過馴服,牛與牧童相處,牛在地裡吃草,牧童‘閒坐無憂,這是喻心閒恬。最後牧童在草地上睡著了,牛向西四腿跪伏,搖尾仰頭,作凝神狀兒,雙方俱進佳界境。這是喻心得解脫。桂侖強調的就是眾生成佛全靠自己,驚醒你的醒板就在你自己手中,不在身外,又似騎水牯牛,關鍵是你怎樣來駕馭和馴服了。以“要念不變就為上”,重要的是觀念的轉變,要超越一般人的常識見解,如一般人所都看到的都是“水流橋不流”,但是在修行者眼中,卻從此常情中得到別有一番的超越認識,看到了“橋流水不流”之不能用語言和思維來理解的境界,桂侖將此總結為“兩眼覺照胸前月,打破念頭井底天。檐前蓮花觀自在,七寶塔中見如來。”到了這時,也就是取得出離道了。
  桂侖說修行,主張不脫離世間,在世間中取得成就,堅持了南宗禅的思想。他尤其看中在日用生活中修行佛法,通過日常的行為來體現佛法的最高本意。《壇經》記載,禅宗五祖弘忍法師在黃梅五祖寺欲傳法衣於弟子,讓弟子作偈,勘驗弟子的悟性,神秀法師作偈曰:
  身是菩提樹,J心如明鏡台, 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
  神秀法師的偈,將人身比作為菩提樹,人心就是一面鏡子,菩提樹是慢慢地長成,鏡子要經常的擦抹才能光亮如潔,旨在說明人的修行,是一種煉心的功夫,修行者要時時地去拂拭心中的“塵埃”,通過不斷修行,最後漸漸取得覺悟。所以在禅宗史上,神秀因為強調了漸修的方法,被稱為漸悟法門,他的宗門也被稱為北宗。
  慧能法師則作偈: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慧能法師認為,人身不是菩提樹,人心也不是明鏡台,既然沒有任何一物,何又談得上什麼“惹塵埃”呢?他不同意神秀法師的說法,與神秀的觀點針鋒相對。慧能旨在說明人原來就有成佛的因素,不用去專門刻意修行取得,只要開發了佛性,就能取得成就。所以修行可以在頓悟中取得覺悟,不存在“拂拭”的必要。慧能因為強調了頓悟的修行方法,被稱為頓悟法門,其宗門也稱為南宗。頓悟法門的南宗在唐朝以後受到了佛教界的重視,北宗的漸修法門則漸漸不顯,到了宋代以後,南宗成為中國佛教的主流,變成中國佛教的代名詞。桂侖就是慧能弟子馬祖道一的子孫,屬於臨濟宗派的門人。
  曾有北京的居士不明白慧能做的偈的意思,在七塔寺裡向法師請教,但是法師們都無言以答,面面相觑。適逢桂侖走過,他解答了這個問題。他說:
  北京居士問,菩提本無樹,無樹怎麼生,眾僧無言答?
  我從那裡過, 當時就問他,你有兒女否?答有二男女。
  兒女那裡來?居士悟慧深,有情來下種,春雨因地生。
  無情沒得生,不信怎麼生?菩提本自性,般若智打破。
  北京居士的提問,不知道這是關於佛教裡面佛性的思想。七塔寺眾僧無言答出,只能說明他們不谙佛理。“仙有仙根,道有道底。”因為這個問題純屬佛教的義理問題,不能從常理上來測度,對沒有掌握較高佛學水平的人很難說透,桂侖並沒有從正面來解釋這個問題,而是采用了比喻的方法來啟發學人。他以居士的兒女作喻,啟發了居士,認識到兒女皆是自己種,佛性也是自己成。說明桂侖對佛教的義理是非常娴熟,而且善於做思想工作。
  桂侖不僅教人打坐修行,還把佛教的義理貫穿於他的修行理論中去。他說:“眼色明欲,心戒身慧,諸苦之因,貪愛為本。”世俗之人之所以有各種欲望,皆是因為不明白是因為有了貪愛的原因。人的欲望是無止境的,沒有錢的人想有錢,有錢的人想更有錢。家有嬌妻,還想外面的女人,屋有美男,還想著別的男人,許多人就是生活在貪婪和愛戀的欲望之中。正是因為有了不斷生起的欲望,於是才有了各種各樣的苦惱,整日生活於莫名痛苦之中。佛教就是讓人不要執著於各種欲望,要人從欲望中擺脫出來,正確認識到執著於欲望是產生痛苦的原因,從而擺脫欲望和煩惱,獲得一個自由的解脫,真正做到“日間無想夜無夢,不被顛倒場中弄”。桂侖深深地看到這一點,他嚴厲地批判一些人的所作所為,指出關鍵是每個人的自護,只有把自己管好了,行的正,才能站住。他說:
  酒色人人愛,皇天不可欺。我不YIN人婦,誰敢戲我妻。
  YIN欲債拿得快還得快,顛倒兒孫不知債。
  從以人為本的角度來看,我們應當承認正當的、合理的人之物質和精神需求,酒色財氣對多數人來說並不是不需要的,因為人是有欲望的,人是有感情的,有需求就有行為,有感情就會有動作,這自可以不必厚非。但是為什麼人們對此會有不同的看法和做法,就是因為有的人熱衷於追逐這些,以損害別人,犧牲他人來滿足自己之一己私欲,所以它才遭到了部分人的反對的,尤其是世界各大宗教對酒色采取了近乎苛刻的批評態度。佛教對酒色就采用了禁止的嚴厲態度,將戒酒和戒色列為五戒的基本戒條之一。因為佛教認為酒可以使人癡迷亂性,飲酒過量就會影響人的行為,並且有可能做出許多壞事來,損害修行,所以佛教主張滴酒不沾。佛教也反對不正當的性行為,稱之為邪YIN,規定在家的信徒不得與妻子之外的人發生性關系。桂侖站在中國傳統倫理思想的立場,強調每個人要對自己的行為負責的,只要自己做的正,就不怕別人的非議。“我不YIN人婦,誰敢戲我妻”。有人自認為做了壞事人不知鬼不覺,然而上蒼是有眼的,終究會早晚暴露的,做了壞事必然會受到懲罰,受到報應,天理不容,“皇天不可欺”。對做壞事者言,不僅馬上會得到現報,而且還會殃及子孫,只是“顛倒兒孫不知債”,不明不白地在替前人還債而已。值得指出的是,兒孫還債的倫理思想,並不是佛教的思想,因為佛教是主張因果得報,業感報應的主體是作業者本人,本人作業本人受報。桂侖舉例說: “蚊蟲招扇打,只會嘴傷人。吃了人家血,就要你的命。早晚吃露水,能保你長生。你不來咬我,我也不打你。”,兒孫還債的思想則是中國的傳統倫理思想,是宗法制社會思想的產物,古代將這一思想命名為“承負”說,以後的佛教將其援人,流傳開來。總之,善惡報應的思想是中國百姓頭上懸掛的一把“達利克斯劍”,對人的思想警醒起到了巨大的威懾作用,任何善惡的行為,都會得到應有的報應,如果沒有馬上得報, “不是不報,只是時候未到,時候一到,即刻得報”。
  由於佛教對酒色的反對排斥態度,這對佛教的修行將起重要的指導作用。桂倫指出:
  財色不忘莫聞道,YIN欲不斷休參禅。祖師西來一宇無,俱靠心田
  用功夫。
  佛教的修行貴在心要清淨,要心中有佛。雖然禅宗強調佛法不離世間,佛在世間覺,在日常生活中取得成佛的解脫,即便是茶坊酒肆也可以在裡面修行,但是這不是為修行者要找一個放縱的借口,而只是要說明隨時隨地都可以不拘一格如法進行修行的。禅宗修行,強調正見,就是說要用正確的見解來指導修行,追求財色,YIN欲不斷的人,其心本身就不淨,所以不可能得到佛教的清淨大道,也不可能專心一意的坐禅。因為禅宗西來佛法的特點是以心傳心,不立文字,所以修行才全靠心田的功夫,也就是說,只有具有正解正知正見,並且有悟性的人,才可以修習禅宗的法門。桂侖進一步說:
  方木斗(逗) 圓孔,耳朵插毛干。 內方外又圓, 出廣長舌相。
  色聲是塵勞,聲色是境界。
  “方木逗圓孔”是古代禅師的公案,宋代《圓悟佛果禅師語錄》卷二雲:“上堂雲:殺人刀活人劍,上古之風規,亦是今時之樞要。言句上作解會,泥裡洗土塊。不向言句上會,方木逗圓孔。未擬議已蹉過,正擬議隔關山。擊石火閃電光,構得構不得,未免喪身失命。且道,此理如何?苦瓠連根苦,甜苽徹蒂甜。下座。”圓悟克勤(1063-1135)是四川人,在五祖山參谒法演,蒙其印證。他集雪窦重顯之頌古百則,編成《碧巖錄》十卷,世稱“禅門第一書”。克勤繼承法演的禅風,認為“人人腳根下本有此段大光明,虛徹靈通,謂之本地風光”,強調“唯要人直下契證本來大事因緣”。佛果圓悟是臨濟宗派的禅師,臨濟的禅風特點是“殺人刀,活人劍”,單刀直入,直指心田,過度地執著於文字語言是修行的障礙,因為禅法是活潑潑的,法無定法,沒有任何規定,執著文句,無疑就是“泥裡洗土塊”,變得毫無意義。如果不執著於言句,就像寺廟大殿的木柱子,互相之間榫頭契合,嚴絲無縫,抓住了特點。所以圓悟又說“來問若成風(箭不虛發偶爾成文,不妨要妙),應機非善巧(弄泥團漢有什麼限,方木逗圓孔,不妨撞著作家),堪悲獨眼龍(只具一雙眼,只得一橛),曾未呈牙爪(也無牙爪可呈。)”萬松老人評唱佛果圓悟公案時說:“梁武帝問達磨大師(清旦起來不曾利市),如何是聖谛第一義(且向第二頭問)?磨雲:廓然無聖(劈腹剜心)。帝雲:對朕者誰(鼻孔裡認牙)?磨雲:不識(腦後見腮)。帝不契(方木不入圓竅),遂渡江至少林面壁九年(家無滯貨不富)。”
  廣長舌是釋迦尼佛的三十二相之一。據說諸佛之舌廣而長,柔軟紅薄,能覆面至發際,如赤銅色。佛之舌之所以長,是因為它有語必真實和辯說無窮的特點,這不是一般人所能做到的。宋代著名文學家蘇轼曾著有名篇雲:“溪聲便是廣長舌,山色豈非清淨身。夜來八萬四千偈,他日如何舉似人。”這是借用流泉的溪水,形容佛法廣大,境界高遠,非常人所能。
  桂侖借用了禅宗的典故,其意是強調佛法逗機相契,綿長玄遠,學佛者就是要在聲色塵世中取得最高的境界。佛法是源頭源水,具有活潑潑的生命力,法門多樣,不拘一格,正如經中所說:“歸元無二路,方便有多門。十方薄伽梵,一路涅槃門。”
  七禅淨雙修
  念佛是佛教的法門之一,據說通過念佛可以與佛相見或與佛一體,往生西方世界,得道解脫。念佛有稱名念佛、觀像念佛、觀想念佛、實相念佛等念佛方法。稱名念佛是口念佛的名字,觀像念佛是目視佛像念佛的相好,觀想念佛是心中對想像的佛之相好進行誦念,實相念佛是用佛教的義理來觀察佛的特點,如佛教要人離一切相,不要著相,透見空之本意,即為見佛,空義即是實相,通過透空見佛即是實相念佛。
  中國佛教的各宗派都非常重視念佛法門,把它作為修行的一個重要法門。但是以念佛作為宗派特點的主要是淨土宗,該宗尊東晉廬山慧遠為初祖,以信徒往生西方淨土而得名,主張人們所居住的現實世界是“穢土”、“塵世”,佛所居住的地方是“淨土”、“佛國”,阿彌陀佛所在的西方極樂世界是淨土中之淨土。人們只要生前口念阿彌陀佛名號,即可在死後往生西方淨土,達到解脫。宋代以後,中國佛教主要是以修禅為特點的禅宗和念佛為特點的淨土宗兩大勢力,佛教的發展趨勢是禅淨兩宗思想的結合,所以禅淨相合,禅淨雙修是後期中國佛教的一個顯著的特點。
  桂侖雖然是一位有成就的大禅師,在修行上能做到常人所不能的不倒單的本事,但是他對念佛的淨土修行也是非常重視的,在他的身上也反映了中國佛教晚期主流思想的禅淨雙修思想的烙印。淨土宗的念佛思想和修行,對他來說,一樣是非常重要、必不可少的。桂侖說:“禅宗法門,坐斷生死;念佛法門,了了生死。”這很形象地說明了禅宗與淨土宗之不同,以及在對待生死問題上所采取不同的修行方式,亦即禅宗是以坐空世界來擺脫生死,淨土宗是以念空世界來了斷生死,雙方雖然修行的方法不一樣,但是殊途同歸,目的一樣,都是為了求得解脫而設立的。他又認為:“念佛是了生死的道理,生死不了,念生念死,生死無有了期。念佛打七,怎麼打法?生也不知,死也不曉得,都是雜念妄想煩惱無名。怎麼能了呢?叫你雜念妄想一切打斷,打得念頭死,活著見彌陀,見佛了生死,如佛度一切。”①這是說,念佛了生死是非常重要的法門。禅宗有“禅七”,所謂禅七,是指在禅堂的修習者以七天為一期限坐禅,通過若干組期限,經過嚴格有序的修習訓練之後,最終提升自己的境界,達到一個新的認識起點。在佛教界裡,禅七也稱為“打七”。念佛也可以“打七”,眾生之所以執著於生死,皆為“雜念妄想煩惱無名”所為,因之通過念佛打七的活動,打掉生死的念頭,即可“活著見彌陀,見佛了生死,如佛度一切。”所以桂侖強調念佛說:
  少說一句話,多念一句佛。
  打得念頭死,活著見彌陀。
  彌陀本自性,念佛了生死。
  念佛念明(心)性,參禅參精進。
  干稀本是米,佛法原是心。
  早年的桂侖在七塔寺西方殿當香燈時,就坐參觀音如來名號,心裡從此豁達,這是他在朝拜普陀山之後,與觀音菩薩結緣而得到感應的結果,所以他以念想觀音為其念佛的特點。甚至將這個法門提到了“是了生死利祿”的地位,可見顯得多麼重要!他曾經給上海的佛弟子寫信,談念觀世音的重要性:
  上海市佛教居士林
  諸位大居士慈鑒:
  西方三聖,念佛法門。觀音圓通,通是通您心。過去正法明如
  來,現在是觀世音。音聲是佛事,宏法是家務。您若不聽,是有口無
  心,念佛不知道,不念佛也不知道,不知道菩薩是功德母,大慈悲
  佛,是話不聽,父母不管您了。所以念佛法門是了生死利祿,生死不
  了,念佛不知道,不念佛也不知道,不知道怎麼了, 自己念自己聽,
  口念佛耳朵聽,心念佛,念佛念心,心念是佛,佛念是心,心心相
  印,是心彌陀,是心是佛,少說一句話, 多念一句佛,打得念頭死,
  何愁見彌陀,見佛了生死,如佛度一切。
  晚年的桂侖傾心於淨土,特別看重念佛的法門,增加了“專念彌陀為主課”,認為“阿彌陀佛一句名號橫遍十方,能使眾生跳出三界,是無上的醫王”。世俗世界的眾生有情都居住在欲界、色界、無色界之三界之中,其中欲界因男女參居,多諸染欲,具有YIN欲、情欲、色欲、食欲等特點;色界雖遠離欲界YIN、食二欲,亦無女形,已經具有清淨色質等因素,但尚有色質,仍然不空;五色界是有受、想、行、識四心而無物質的心理現象,但從佛教的觀點來看,因為沒有達到心物兩忘的境界,仍是不空的現象。所以這只是到達了一個較高的境界而已。佛教稱佛能醫治眾生的病惱,是大醫王。阿彌陀佛是西方世界的教主,在這個西方世界內的眾生已經擺脫了諸苦,個個顏貌端莊,聰明智慧,生活快樂,國家也安定團結,城市建築精美,伎樂充斥,梵音缭繞,一片莊嚴淨土。人們只專心事佛,勤守精進,死後即可悅意七寶而化生,進入該世界。阿彌陀佛因為接引眾生跳出三界。所以他被看做是“無上大醫王”。
  桂侖對念佛的理論曾經做了一番深索,而且形成過自己的一套特有的風格。例如他對“南無阿彌陀佛”名號一句有獨自特有的解釋。他說:
  我念“南無阿彌陀佛”——
  南生死妙道,
  無心思意念,
  阿八萬四千,
  彌三丈骨髓,
  陀橫遍十方,
  佛明心見性。
  這首詩偈可以從二個角度來看,從上到下可以明顯讀到“南無阿彌陀佛”六個字,但是從左到右,則是“南無阿彌陀佛”的每一個字的專門注解,代表了一個意思或中心主題。例如, “南”是“生死妙道”, “無”是“心思意念”(也作“無心思意念”解),“阿”是“八萬四千”,“彌”是“三丈骨髓”,“陀”是“橫遍十方”,“佛”是“明心見性”。從文義上看,此六字句解的關系大多數應是屬於牽強,但是我們也可以從中看出桂侖的苦心所在,至少概括了桂侖的念佛理論體系,即是佛教的念佛以擺脫生死為妙道或目的,以無心意念為修行,是八萬四千法門之一,為佛教的精髓,遍布十方,體現了明心見性的妙旨。②桂侖在這裡實際上將禅淨兩家的思想融合在一起,“念佛念明性(心),參禅參精進”,佛法廣大,念佛明心與精進參禅是一樣的, “干稀本是米,佛法原是心”,我們不管是吃稀飯或是干飯,都是由米做成的,原料是一樣的,只是加的水多水少而已,此正如佛法十方廣布,終不出心法一門,以心為體,明心見性就是念佛取得的最高境界了。桂侖強調念心的重要性,給弟子寫信說:
  郭大棟居士:
  ……修就是口頭念,耳朵聽。不聽,心就是煩煩惱惱的。要自己
  念, 自己聽,耳根圓通。通,是通您心。心地法門, 弘化是家務,音
  聲是佛事。念頭不變,常寂光土,念不變就會常;寂光淨土,寂而常
  照,照而常寂,寂無所寂。忍氣吞聲,欲氣不生是精進。欲念一起,
  趕緊打斷。打得念頭死,何愁見彌彌,彌陀本是心。念佛念心,心念
  是佛,佛念是心,心心相印。見佛了生死,如佛度一切。靜坐常思已
  過, 閒雜莫論是非。坐有寸香,有寸香功夫。一念觀心,觀心無心。
  無心無境,心境俱滅,常樂我淨。因我口述, 因口音關系,寫信人佛
  法淺薄不懂,句子恐有錯,請原 (諒)。 (有便時候, 彭慧便條給看
  就是了。)
  桂侖
  1984、 12、 20
  桂侖告誡弟子“音聲是佛事”,可知桂侖是主張稱名念佛的,具體地說,就是“口頭念,耳朵聽”,耳根圓通,直達心田。但是他又強調了“念佛念心,心念是佛”的念心法門之重要性,心與佛“心心相印”即了生死,廣度一切。念佛也是坐禅觀心的過程,“心心相印”即是“心境俱滅”得“常樂我淨”的境界。念佛也是寂而常照,照而常寂,寂無所寂三步驟。“寂”是寂滅,即桂侖所說的“打得念頭死”,以此為基礎,寂而常照是無念,照而常寂是常照,寂無所寂是無所寂,所以淨土念佛的思想在這裡又轉化為禅觀的思想。佛法是活潑潑的,中國佛教是以圓融、“方便”、“唯心”、“他力”、“頓證”為其特點,這一點,在桂侖的身上又得到了充分的證明!
  八 結 語
  四川什邡是馬祖的家鄉,這裡山巒起伏,人傑地靈,自古就是富庶的魚米之鄉。著名的三星堆文化遺址就在這裡,古老的什邡大地創造了幾千年的歷史文化。深山出隱士,什邡的芸華山一直是歷代修道之人的最佳選擇的場所,馬祖自幼就受到了芸華山文化的熏陶,他所創造的獨特的馬祖禅,是四川文化的具體表現,帶有四川的麻辣味,所以他的禅法直指人心,讓人頓悟,品嘗之後,讓人感到回味無窮,引起遐想……馬祖道一已為中國佛教徒所熟悉,但是對於桂侖,學者們也許並不十分熟悉,因為他不是全國有名的高僧,只是行化一方的高僧,但是他的禅修念佛事跡的確感人,因此受到了廣大信眾的擁戴,甚至得到了像趙樸初老人這樣的大家關心,這全是靠他的一生正行而贏得的榮譽。
  馬祖和桂侖都是從羅漢寺走出的僧人,兩人的經歷有很多相似的地方。馬祖是四川什邡人,屬於川西平原;桂侖是四川德陽人,也在川西平原上長大,兩人基本上都生活在同一個地區。馬祖出家曾經在渝州,即今重慶地區的寺廟住過,桂侖也在重慶寺院住過。馬祖離開四川,在江西等地創立了大機大用的法門,最後成立了洪州宗。桂侖離開了四川,在寧波弘化一方,以獨特的禅法而聞名於浙滬等地,他雖然沒有創宗,但是也是弟子眾多,化導於當代。所以從羅漢寺走出來的兩位大師都是卓立於世的一代大家,這是羅漢寺對中國佛教作出的貢獻。
  桂侖一生在寺院裡度過了70余年,在寧波七塔寺住了50多年。幾十年的寺院生活,對他來說只是一件普普通通的事情,很平常地走完了自己的一生,但是對中國佛教來說,在這個高僧不多的時代,桂侖的一生就顯得非常突出了。他拖著一條殘廢的腿,在寺院裡默默地生活,整日修禅打坐,天天念佛誦經,於無聲處見有聲,於無行處見有行。他不識字,但是能將佛理用於生活,用來弘法,《金剛經》“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即見如來”的思想已經被他用的娴熟。幾十年來的踐行,使他對佛教有了深度的認識,六祖的“明心見性”和馬祖的“即心即佛”的思想被他廣為弘揚。
  馬祖和桂侖用他們的思想與行為,照亮了眾人的學佛心田,給學佛的人提供了一條解脫生死的道路,他們是眾生有情學佛的榜樣。馬祖生前提倡要用一顆平常心的心態來修持佛法,自始至終把握“平常心是道\桂侖遵從祖師的遺訓,以平常心做出了不平常的事,所以他們受到了人們的尊敬,他們的貢獻會被人們永遠銘記!
  (本文桂侖的資料由寧波七塔寺提供,全文撰寫中得到了桂侖法師的弟子郭大棟和郭奕勤等人指正,特此鳴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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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以此功德,莊嚴佛淨土。上報四重恩,下救三道苦。惟願見聞者,悉發菩提心。在世富貴全,往生極樂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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