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乘與源流相略說
郭元興居士著
一、引言
在說到正文以前,我想先做一點「正名」的工作。本文說到佛法中關於「秘密」的一部份,不用通俗的「密宗」兩個字,而用「密乘」兩個字。這有好幾個原因。第一、因為「密宗」一辭不見於佛說的「經」,和菩薩所造的「論」。第二、因為佛法只有一個「宗」,就是「一切眾生我皆令入無余涅槃而滅度之」,另立一個密宗和顯教對立起來,和在顯教大乘中分立門戶一樣,在理論上,以及在教典裡,都找不出根據來。
梵藏原文的經典,找不著相當於中國所謂「宗」的字眼。一般的說法,只有「乘」的分別,和「見」的分別,因為「所行之道」不同而有「乘」的分別,因為「眾生根機」不同而有「法門」的分別,因為對於一個問題看法的不同,而有「見」的分別。雖然有這些分別,然而「宗」仍只是一個,就是求「自他的解脫」,「顯」與「密」同以得自他的解脫為「宗」,其不同只在「乘」上,所以本文采用經論中本來具有的名詞「密乘」,而不用習慣所稱的「密宗」。
二、釋密乘
說到「密乘」,真是不知從何說起。密乘的教典是那麼浩瀚,想把他說出一個簡單的輪廓來,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這裡,我們先把西藏新舊派的佛教,對於佛法所作的判攝,簡單說明一下,然後再略述他的意義。
和中國會昌法難同時,西藏也出了一個毀法的朗達瑪王,破滅佛法。一般說來,在朗達瑪以前流傳到西藏的佛法屬於舊派,朗達瑪毀法以後的佛法為新派。照這個標准,蓮華生大師傳下的教派為舊,薩迦、噶舉、噶登各派為新,但自噶登(黃教)興起,似乎連薩迦、噶舉等也歸到「舊」的范圍裡去了。
舊派對於佛法的判教,即所謂「九乘次第」。他是把全部佛法分為九個乘,即外三乘、內三乘、密三乘。外三乘即聲聞乘、獨覺乘、菩薩乘。內三乘即事乘、行乘(一名兩俱乘)、瑜伽乘。密三乘即大瑜伽乘、隨瑜伽乘、極瑜伽乘。如下表:
┌聲聞乘Sravaka
┌外┼獨覺乘Pratyckabuddha
│└菩薩乘Bodhisattva
│┌事乘Klya
佛法─┼內┼行乘(兩俱乘)Ubhaya
│└瑜伽乘Yoga
│┌大瑜伽乘Mahayoga
└密┼隨瑜伽乘Anuyoga
└極瑜伽乘Atlyoga
這九乘中每一乘都各有甚深廣大的內容,尤其以最後阿底瑜伽一乘,為諸乘的頂首,即身成佛的最速最疾之道,其切實精微,更是窮於贊歎(其最高證悟境界即同於漢地祖師禅),詳細的介紹,非本文的范圍,故不贅論。
這九乘中,外三乘可歸入顯乘,內密六乘則為密乘。這密乘按照新派的分法,則為四個「續部」(梵:Tantra,藏:PgyudorRgyudsdc),就是,事部,行部,瑜伽部,無上瑜伽部。其中前三部和舊派的內三乘相同,一般稱作「下三部」。其無上瑜伽部,則可統括舊派的密三乘,因為舊派九乘次第的分法較為整齊,所以下文多據以討論。
九乘中初二乘為小乘,第三乘為大乘,後六乘為密咒乘,亦名金剛乘。在小乘中,沒有成佛的法門。大乘中,認為「人」可以成「佛」,但是一定要經過三無數劫,積集廣大無邊的福智資糧,才能成辦這最高的果證。至於密乘,則認為一個人要想把他的智慧能力發展到最高的境地,並不需要那麼長的時間。在下三部中,或十六生,或七生,或三生,即可得到自己所求的果位。到了無上瑜伽部,則有三種成佛。一、即生成佛,二、中有成佛,三、轉生成佛。所以在無上瑜伽部中,最快的即生可以成辦最高的果證,至遲轉生也可以證得「樂空無別合一雙運的金剛持位」。
一切的宗教,無不建立一個高不可攀的「上帝」或超越人類的「神」以為信仰的對象,不管他是一神也好,多神也好,凡神也好,終而言之,脫離不了烏煙瘴氣的「超人」的「神」字。佛教則不然,他所標榜的最高果位的「佛」,不過是「人」的智慧品德的(充實、發展)到了極限的代名詞,他並不是「超人」,而是「完人」。釋迦牟尼佛說,「諸佛世尊,皆出人間,非由天而得也」。又說,「我亦是人數」。「佛」與「人」的分別,只是迷悟的分別。佛則「智」強「識」劣,人則「識」強「智」劣。轉識成智,即名為佛,到了「佛」位,一切生活感受,仍與人同,但是都以「智」為前導,隨「智」而轉,此即所謂,「以諸妄法,聖人亦現,然不顛倒」。所以佛教可以說是「人」的宗教,他不承認有超人的、能主宰人類命運的「神」,只承認有一個理想的人格對象,名之曰:「阿耨多羅三藐三菩提」。這個對象是人人都可以達到的。這就是「人人皆有佛性」,或「人人皆可作佛」。顯教的大乘,或菩薩乘,雖然認為一個人有達到這個果位「佛」的希望,但是,他卻以為這個果位太高了,不是很短的時間、很小的因緣就可以成就的,所以,一定要經過三大阿僧只劫,廣大積集無邊資糧,一個人才能夠完成「成佛」這一椿事。所以,在顯教中,「成佛」一事,仍然不過是一個渺茫的希望,他在意義上,雖然比其它各種宗教進步的多,然而就實踐和果證方面來說,和他宗的「天堂」等觀念一樣,沒有什麼現實的意義。
密乘,尤其是無上瑜伽部,在這一方面,有了極大的進步。他融攝了顯教的精華,規定了修行的次第,建立了成佛的法門,使一個「人」即生可以發展自己的智慧品德能力,到最高的境界。前者親證宇宙的實相(與天地合德),而「宇宙在乎手」,後者「身化光明」,與物質的本源能力同體,而起現著不可思議的功用。所以,「人」不僅是地球上自然界的主人翁,而且也是「命運」的主人翁,全「宇宙」的主人翁。這樣,在意義上,在價值上,理論上,在實踐上,提醒人的自覺,提高人的自尊心,發展人的能力,證明人的平等,這是任何其它以「神」為主的宗教所望塵莫及的。釋迦牟尼佛所建立的以「人」為本即「人」成佛的教法,從任何方面看,都有他的不可磨滅的價值。
本文以說佛教中的密乘為主。上面已經說過密乘本身又可以分成四個續部。這種分法,當然有很多的原因和理由。現在只撿比較明顯的說一說,一是得果遲速的不同,二是修行方法的不同,三是所對根機的不同。得果遲速方面,上面已經說過。修行方法方面,下三部中尚無「即身成佛」的法門。「即身成佛」的方便和理論,是到無上瑜伽部中才發揮盡致。這一部份的理論和方法對於生理學醫學等都有很重大的關系,鑒於康藏方面依此法門而證果的人數之多,所以很值得作有系統的介紹和傳譯。
至於密乘所對的根機方面,印度有一個密乘大師,叫做阿楞迦羅奢,他說,密乘的所以分為四部,是為針對印度的四個階級。事部為攝受婆羅門族(教士知識階級),行部為攝受吠捨族(商人),瑜伽部為攝受剎帝利族(軍政統治階級),無上瑜伽部為攝受首陀(農)、旃陀羅族(工)。我們知道,在印度的舊式階級社會中,首陀(農)、旃陀羅族(工)兩族是被認為最卑賤的階級,但也是人數最多的階級,當然從現在的觀點來看,是對人類社會最有貢獻的階級。我們從上面可以知道佛教中只有密乘的無上瑜伽部是即身成佛的法門。而釋迦牟尼佛的立教開宗卻以這最高的法門,對應當時所認為最卑賤的階級,這種意義是非常值得重視的。我們從密乘後來發展的歷史,可以知道印度後期的密乘大成就者,絕大多數都是出身於首陀、旃陀羅的種族中。「即身成佛」一事,在密乘的理論上雖有可能,而且也有這種方法,但是絕不是性格脆弱習於安享的人所能堪任的。無上瑜伽部之以旃陀羅族為唯一對應的根機,我想這兩階級的人堅強勇敢勤勞耐苦,大概是主要的原因。
三、龍樹菩薩的傳承---東密(唐密)
現在來大略談談密乘的源流。說到密乘的源流真是千頭萬緒,想勾出一個輪廓來,都是要整冊書的事情,所以本文只能把幾個主流說一說,這裡先講龍樹菩薩的傳承。
從整個密乘的發展歷史來看,龍樹菩薩這一系的傳承,並不能算是最早的密乘,不過因為他的密法傳入中國最早,所以我們先來介紹一下。傳龍樹菩薩以真言力開南天竺鐵塔,取出金剛頂經十八會,二傳龍智,三傳金剛智,於七一九年入唐,設壇傳法,翻譯密典,臨終遺命弟子不空再往印度取經。不空於七四二年由海南赴印,過遇普賢阿阇黎,受五部灌頂,取得金剛頂十八會全經,共十萬頌,於七四六年還唐,七七四年卒。傳法弟子惠果,惠果傳日本弘法大師空海,流傳下來,成東密一派。
關於「東密」(唐密),過去有人把它所推重的兩部大法和藏密的傳承對比,認為東密(唐密)只不過到了下三部的范圍(蘇悉地屬事部,大日經屬行部,攝真實經屬瑜伽部),並沒有涉及無上瑜伽部之藩籬。不過我們從金剛頂經十八會的內容考察起來,我們可以說「東密」不過不以無上瑜伽部的法門為主,這是它和藏密差別的地方,要說「東密」(唐密)沒有無上部的傳承就不大靠得住了。無上瑜伽部,在理論上,以「喜金剛」和「密集」的經軌為根本的典籍,大藏秘要的作者認為金剛頂經第九會一切佛集會祭吉尼綱戒瑜伽就是喜金剛的Tantra(這部經宋朝有譯本,名叫大悲空智金剛大教王經),這是對的。因為照金剛頂十八會指歸所說該會的名稱和內容,和喜金剛本續正相符合。又第十五會秘密集會瑜伽,就是「密集」的Tantra,是毫無問題的(宋代亦有全譯本)。另外還有兩會,立自身為曼荼羅,呵身外形像,乃至不立觀想曼荼羅等,則和西藏舊派中的最高阿底瑜伽法門相一致。所以我們只能說不空三藏沒有把無上瑜伽部翻譯宏揚,至於學藏密而認為東密(唐密)沒有無上瑜伽部的傳承,學東密(唐密)而訾議藏密的無上瑜伽部不是純密,都是膚淺而不正確的看法。
所以,除了後期流傳的「時輪金剛」一派的本初佛教法以外,從傳承上來說,「東密」(唐密)和「藏密」只有側重之點的不同,本質上是無大差異的。我們很希望將來,佛教的考古事業方面,能發現不空三藏所取來的十八會全經,來和藏傳的經本對勘比較,那麼,很多的細節都可以解決了。
四、蓮華生大師的傳承
正當中國的密乘祖師不空三藏示寂之年(七七四年)蓮華生大師應藏王之請由印入藏。傳說他於佛入滅後第八年即降生於烏仗那,依阿難尊者為師,其後數百年間廣學顯密教法,即身證得無量壽智決定光明自在王如來之體,後來和龍樹菩薩又互禮為師,所以和後來的「禅宗」,「東密」(唐密)都有相當的淵源。密乘的祖師當中,以他為最早,成就也最高。他入西藏以後所流傳下來的一派,就是現在康藏一帶所謂寧瑪派(Pnylng-ma-pa),俗稱紅教,上文說的九乘次第,就是他這一派的說法,這一派在印度方面的傳承似乎早已斷絕,現在除了青康藏一帶有他的傳承而外,尚有印藏間名叫「錫金」的一個小國,是由紅教的喇嘛所建立的。
這一派的宗見的高超,加持力量的偉大,和證得最高果位的人數的眾多,為康藏其它新興各派所共同尊仰。這主要是因為蓮華生大師顯教方面得到阿難尊者的親傳教授;密乘方面親承過普賢王如來、五方五佛、金剛薩埵等直接傳授,而本身又已得到最高的修證的緣故。本派在元末明初出了一位無垢光大師,精研自宗,同時廣學新派密法,及內外教典,著述等身,精湛無比,論者比之龍樹、法稱,其修證功德,則共許其即身已圓最高果位,為本派傑出人物。到了現代,有一位持明光顯金剛洲大師,為蓮華生大師現身傳法弟子,是康藏方面紅教第一大德,並曾入海取藏三次(即蓮花生大師在西藏時寶藏的經典,留待後人取用者,這是紅教所特有的事情)。大師持灌蓮華生大師根本吉祥頂時,可不用任何法器,由弟子自備法木柱、法木板、孔雀尾即能召請護法入壇,威神大振,法力現前,擇抉因緣、生死別相,並能在十分鐘左右為弟子破瓦開頂插香,由是知者為大德登巴再來於世。修證功德極不可思議。
這一派以大圓滿次第為最高的法門,其直截頓超,就其適應的根機來說,非其它法門所能比擬(若作比較的話,只有漢地超祖子孫禅可以等同)。佛法中法門無量,以應機為最良,所以我們不應強分高下,但就宗見和行法的差別來說,本派的這個法門,可以說是密乘中最圓頓的教授,是一切乘道的頂首,其它九乘的傳承,本派也都具備大圓滿的意義和東密(唐密)金剛頂十八會中所說不用觀想,不立身外形像曼荼羅,而立自身為曼荼羅的意義相同,這是可以和「東密」(唐密)的傳承互相參證的地方。
這一派和上面龍樹菩薩的一派,是密乘方面兩個創始最早源遠流長的學派。因為這兩派的開祖都是融通顯密,學貫內外的大師,所以都有囊括乾坤涵納眾流的氣象與規模,為後起的密乘大師,以宏揚一尊一法為主者所不及。
五、毗哩縛波與薩迦派
漢地慈恩宗的傳說,認為集唯識學說大成的護法菩薩,在三十二歲時已圓寂於大菩提寺,臨終時空中有聲曰「此賢劫千佛之一佛也」(見窺基法師的成唯識述記),但按密乘的傳說,護法菩薩當時並沒有圓寂,不過隱跡專修密法,依喜金剛的法(即金剛頂經十八會中的第九會見前)即生現證無上正等菩提,密號為毗哩縛波(Vlrvapa)。護法菩薩約生於公元五○○年間,此後至公元十二世紀時,薩迦派初祖慶喜藏在世(慶喜藏Kun-Dgah-Snying-Pol,1081-1157),毗哩縛波親至薩迦寺傳授密法,攝喜金剛法門之要為道果教授。慶喜藏之第四子為大吉祥光,大吉祥光之第二子為福幢,福幢生子為慧幢,這慧幢就是被元世祖所禮重的八思巴大師,一二三五年生,一二八○年卒,十九歲時奉诏晉京,世祖接受灌頂,即以西藏十三萬戶供養,從此西藏教政大權歸薩迦派所有凡七十余年。
六、那洛巴與噶舉派
當印度後期密乘盛宏的時候,以波羅王朝所建立的超巖寺為主,密乘的大成就者輩出,到扎曩迦王(955-983)在位的時候,超巖寺出了六賢門,六賢門中的北門守護者那洛巴(Naropa)尤為聲名洋溢的大師,其學德修證,較之前此蓮華生、龍樹等大士並無多讓,其求法修持的艱苦,更為任何人所不及,所以為各派的學者所一致宗仰。
那洛巴之學出於谛洛巴(Tilopa),谛洛巴又是親承金剛持(SskVajradhara)、(Ti.Rdo-rje-hchang)的教授。那洛巴總攝無上瑜伽部圓滿次第的精要而成「六法」,使上根勤勇的人,即生可以(命)(勤)(夢)(大印)的瑜伽法門,現證無上菩提(即大印悉地,俗譯大手印悉地),中根的人依(夢)(中有)的瑜伽法門,在(死有)和(中有)兩個分位,也可以分證法報二身,至不濟轉生也可證得金剛持位。下根的人,不需辯聰慧解,不需廣學法門,依本尊師長的加持力,也可以「破瓦」(Hpho-ba)遷轉的教授,或聞聲解脫(Thos-grol)的教授。上根者一當經無上金剛杵三昧灌頂、*輪大灌頂或孔雀明王吉祥大灌頂或甘露無上大灌頂,壇場法力非人之所為,均得此三洲神通感應注入法力,現證大印(Phya-rgya-Chen-Po)的境界,這種把無上甚深微妙的法門,提綱挈領,攝為修行的樞要,使人人得此,決定「立地成佛」,這完全是那洛巴大師的功績。大師對於眾生的恩德,是難以言語形容贊歎的。
那洛巴的親傳弟子,就是西藏噶舉派的初祖瑪巴譯師,一○一二年生,一○九七年卒。生前三赴印度,依止那洛巴及蔑帝麗波(Mal-trjpa)學法,證得最高境界。傳法弟子最著名者為密勒日巴(Mli-la-ras-pa凶惡苦行者)。密勒日巴,一○四○年生,一一二三年卒。密勒日巴之大弟子有惹穹瓦及岡波巴二人。岡波巴之大弟子有帕摩主巴及都松欽巴二人。二人同生於一一一○年,帕摩主巴卒於一一七○年,都松欽巴卒於一一九三年,都松欽巴轉世為噶瑪拔希,明世封為DB法王,傳承至今未替。西藏佛教之有「轉世」一事自此師始。帕摩主巴傳至悉都菩提幢,乘薩迦派之衰,於一三四九年全占前藏,一三五四年全占後藏,直至一四三五年凡八十余年西藏教政大權大概悉落噶舉派之手。
七、宗喀巴大師、達賴及班禅
從釋迦牟尼佛到現在大概就是兩千四五百年,如果我們以五百年為一期,來看密乘大致地發展情形,則以降生的先後,而舉出創立教宗的代表人物,則第一個五百年有蓮華生大師降生(481B.C.~804A.D.),流傳下來為西藏的舊派九乘次第和大圓滿的法門。第二個五百年有龍樹菩薩(40~304A.D.)應世,流傳下來為東密(唐密)的金剛頂十八會及密集五次第(漢土未譯)等教授。第三個五百年,有護法菩薩降生(500~?),修密成就名毗哩縛波(Vlrvapa),流傳下來為薩迦派的喜金剛道果四喜等教授。第四個五百年有那洛巴大師,流傳下來為噶舉派的大印六成就法等法門。在這兩千年中,當然還有很多其它的支流、支派,然而比之這幾派的規模和氣象,以及現在的傳布之廣,那就相形見拙了。現在再說一說在第五個五百年中新興的一個密乘學派,就是一般所稱的西藏黃教。這一派就其勢力之雄厚,流布之廣遠來說,遠非其它各派所及。
說黃教是一個密乘學派,或者不為黃教學者所承認,因為黃教本身是顯密兼重的。其實,其它各派也都認為本派代表全部的佛法,但是,我們如果從旁觀者的眼光來看,上述各派無不以住持密法的傳承為主體,修持密乘的法門為究竟。黃教也免不了這種色彩。從密乘的傳承來看黃教,並無太過或不及的地方。
黃教的開祖宗喀巴大師生於一三五七年(元順帝至正十七年丁酉),卒於一四一九年(明永樂十九年己亥)。傳說宗大師是大威德明王的化身。按照密乘的理論,法身普賢王如來的妙觀察智以報身西方阿彌陀如來為代表,這妙觀察智又名轉*輪智,轉*輪智在佛的各種智慧中最尊最勝,這個智以明王形來表現,就是一字金輪佛頂,亦名最勝佛頂或尊勝佛頂,以明妃形來表現,就是尊勝佛母。所以阿彌陀佛與金輪佛頂,或尊勝佛頂,都有很密切的關系,藏密方面更以尊勝佛母為阿彌陀佛的佛母(或明妃),其原因亦在於此。轉*輪智又以般若智為上首,而菩薩中,文殊師利菩薩是代表般若的,故文殊菩薩又為阿彌陀佛如來四親近之一。「智」無「悲」不行,所以代表大悲的觀自在菩薩也是彌陀的親近菩薩。大威德明王就是文殊菩薩的忿怒身,所以也是阿彌陀佛的教令輪身之一。蓮華生大師依悲門入,所以重觀音的法門,宗喀巴大師重大威德法的傳承修持,並親承文殊菩薩的教授,這是以智門為主體的,其實都是轉*輪智的妙用,並無軒轾可分。
宗大師的學行證德都到最高的境界,為宏聖教,令法久住,即生未依羯摩印成就雙運果,而系於死有位證法身,中有位證報身。生前遍學各派教授,抉擇顯密精要,厘定修行次第,印度而外,創教規模的宏遠,當以宗大師為第一人。大師殁後五百年間,教法遍行青康藏漢蒙古各地,法運之隆,真是前無古人。大弟子數人,釋迦也失,即明永樂時封為大慈法王,轉世為內蒙的章嘉國師。上首弟子凱珠傑,轉世為班禅大師,弟子根敦主巴(僧成),轉世為達賴喇嘛,達賴喇嘛更是西藏近數百年政教的實際領袖。
一般人因為達賴是西藏政教的領袖,所以誤會第一世達賴是宗喀巴大師的大弟子,實際上,第一世達賴為宗大師晚年最年輕的弟子,師弟相逢六年,宗大師即捨報圓寂。後來第一世達賴反依克珠傑(第一世班禅)學法,此後世世班禅都是達賴的師長。只第九世班禅是例外。第一世班禅(克珠傑)一三八五年生,才是宗大師的上首弟子。第一世達賴(僧成,根敦主巴)生於一三九二年,較克珠傑小八歲,從年齡上論也無法做到後來居上的。
宗大師在世的時候,噶舉派的政權已漸形衰微,到了一四三五年,即宗大師卒後第十六年後藏獨立,前後藏遂分。到一五五八年,即宗大師卒後第一三九年,羯磨圓滿尊勝(Karma-phun-tshogs-rnam-rgyal)又統一全藏,繼世又被巴王(Gtsanglpa)奪其權。藏巴崇噶瑪噶舉派,壓抑黃教。至一六四○年,即宗大師卒後第二二一年,蒙古和碩特部酋長固始汗統兵入藏,奪全藏政權,於一六四二年(即明崇祯十五年)宗喀巴大師入滅後之第二二三年,固始汗將全政權供養第五世達賴,西藏教政大權遂由黃教主持,以迄於今(按:此指達賴喇嘛流亡前之西藏教政體制)。
八、結論
上面已把佛教中密乘的意義和源流大略地說一說,這樣說法,當然談不上介紹密乘的內容,因為文字篇幅的限制,掛一漏萬的缺憾是無法避免的。但是,如果能由此引起讀者對於密乘的興趣,則作者拙劣的筆墨,或者還沒有白費讀者的精神。
佛教的密乘雖然發源於印度,但是在現在的印度,這一門學問早已聲沉音絕。我們看現代一般印度的宗教學者反而孜孜要到西藏來搜尋他們的國寶,可以知道西藏實已代印度而成為佛教的大本營。而臨西藏和平解放的情況,這不特是自從漢藏民族發生關系以來,第一件大喜事,而且也為漢地的佛教界展開了一個無限的光明燦爛的遠景(按:此文寫於西藏和平解放前夕,故有此說法)。從此,由於文化交流的日益方便,兩地的佛教互相灌輸新的血液,互相截長補短,互相切磋琢磨,釋迦牟尼佛的教法必能因此日益光顯,日益昌明,日益發揚光大。
西藏方面,以一個民族千數百年集合全部聰明才慧之士的精力和智慧,對於佛家哲學所作的傳譯、研究、批判、抉擇、實修、親證的功夫,這些成果,不特對於西藏人民是一種最可寶貴的民族遺產,對於中國的佛教徒和人民乃至全世界人類,都有他的不可磨滅、不可否認的價值。就漢地佛教界來說,這一部分的佛教寶藏,站在「教」的立場和「文獻」的觀點,我們也應該有系統地加以研究、批判和接受的,這種工作,應該由佛教徒有計劃地去完成。
印度的佛教自一千一百九十七年超巖寺及歐丹富多梨寺被毀之後,佛教梵文原典幾乎全部流入西藏。所以西藏方面保存的梵文原典,就一般傳說來看,其數量的巨大,簡直超乎想象(漢地有些寺院也保存一部分梵文原典),這一部分文獻材料,也是人類學術文化的無價瑰寶。可惜由於種種歷史原因,因此頗多損壞和散失,這個問題,也是值得注意的。我們佛教徒一定要想辦法來搶救整理保管這一部分佛教的聖哲冒著無數的危險苦難所付托給我們的寶藏,以為宏揚正法的依據和資糧。
密乘後學釋廣參依據郭元興居士舊著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