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竟無先生內外學》提要
王雷泉
《歐陽竟無先生內外學》三十冊,近代歐陽漸著。收錄作者晚年手訂二十六種著作,支那內學院蜀院於一九四二年印行。通行本有金陵刻經處木刻本。
歐陽漸在《談內學研究》中,規定內學(即佛學)有三義:一、無漏為內,有漏為外;二、現證為內,推度為外;三、究竟為內,不究竟為外。外學,此指儒學。歐陽漸於深通程朱陸王之學後研究佛學,然後以佛攝儒,闡孔佛之同歸,本內外之兩明,故將一生著述編定為“內外學”。然儒佛兩家學說雖有相似處,但就實踐是否趨向人生究竟而論:孔行而無果,佛則是行即是果。對自己生平治學,主張:一、不可以以凡夫思想為基礎,而必以等流無漏為基;二、不可主觀而必客觀;三、不可宥於世間見,而必超於不思議;四、不可以以結論處置懷疑,而必以學問思辨解決懷疑(《孔佛概論之概論》)。
歐陽漸備嘗人世淒苦而棲心佛學,故將學問與生命體驗和醫民救國結為一體,“悲而後有學,憤而後有學。”(《內學雜著·內學序》)書中充溢著“生死事大,無常迅速”的悲涼之感,而又從字裡行間洋溢著不媚時俗、窮未來際的豪邁情懷。全書分裝三函。
甲函收九冊:
冊一為《內院院訓釋》。一九二六年,歐陽漸為支那內學院作為居士道場而立“師、悲、教、戒”四字院訓,“師、悲”著重對於人群社會的責任,“教、戒”強調學佛的理論與實踐。自次年始,陸續為院訓作《釋師》、《釋悲》、《釋教》,規劃辦學理念和治學方向。認為佛法為一切教育之極,教育首在於確立師道,“師體曰慧,所謂知見;師道曰悲,所謂為人之學,充人之量。”在《釋師·辟謬五》中,列舉經證,駁斥唯許聲聞為僧、居士非僧類、居士全俗、居士非福田、在家無師范、白衣不當說法、在家不可閱戒、比丘不可就居士學、比丘絕對不禮拜、比丘不可與居士敘次等十條為謬,而倡居士堪以住持正法之說。《釋教》作於蜀院時期,形成成熟的佛學思想和教學體系,提出“證智無戲論,佛境菩薩行”,以頓境漸行之論,期由言教史實之真,以求觀行實踐之真。並確立毗昙、戒律、瑜伽、唯智(般若)、涅槃五科院學大綱,後由弟子呂澂發展為五科三周教學體系。
冊二為《大般若波羅蜜多經敘》三卷。本書原文四卷三萬余言作於一九二八年,以四門概述《大般若經》:一、五周以敘事,取篇幅適中之《大品般若經》,分捨利弗、須菩提、信解、實相、方便等五類般若概述(以上為卷一至卷三);二、十義以抉擇;三、諸經之所系;四、諸家之所明。卷首論《般若經》曰:“般若者智也,智也者用也,用也者以空為具,非以空為事也。是故空有二義:非義、不義、無義之空,空亦應空;如義、實義、涅槃義之空,空則非空。般若之相無住涅槃,般若之行瑜伽巧便,般若之至無上菩提。”一九四一年歐陽漸重訂時,刪削二、三、四門,收入集中的為〈五周以敘事第一〉和〈緒言第五〉,並重寫了其中《方便般若》部分。
冊三為《瑜伽師地論敘》二卷,以四門概述《瑜伽師地論》:一、五分以敘事,以〈本地分〉為本論,其余〈抉擇分〉、〈釋分〉、〈異門分〉、〈事分〉等四分為釋論而概述全書;二、十要以提綱,說唯識、法相、平等殊勝、相應、依、用、漸、無種姓、異門、依經等十大要義;三、十支以暢義,凡本論不及處,資於《百法明門論》、《五蘊論》、《攝大乘論》、《雜集論》、《分別瑜伽論》、《辨中邊論》、《二十唯識論》、《成唯識論》、《莊嚴論》、《顯揚聖教論》而詳闡之;四、十系以廣學,敘述唯識學源流傳承,標舉彌勒、無著、世親、陳那、安慧、護法、戒賢、真谛、玄奘、窺基等十個代表人物。在本文中,明確提出唯識與法相是兩種學派的思想,以十義區別唯識、法相二宗:(一)對治外小心外有境義,建立唯識義;對治初大惡取空義,建立法相義。(二)緣起義建立唯識義;由緣生義建立法相義。(三)約觀心門建立唯識義;約教相門建立法相義。(四)八識能變,是唯識義;三性所變,是法相義。(五)約有為無為一切法歸於一識,是唯識義;約一識心開為五蘊、十二處、十八界、二十二根、四谛等萬法,是法相義。(六)就識所生法因果相屬、宛若為一,開為唯識義;就萬法各稱其位,約為法相義。(七)了別義,是唯識義;如如義,是法相義。(八)理義,是唯識義;事義,是法相義。(九)流轉真如、實相真如、唯識真如義,是唯識義;安立真如、邪行真如、清淨真如、正行真如義,是法相義。(十)今論言境獨標五識、身地、意地,是唯識義;古《阿毗達磨》言境多標三法,是法相義。
冊四為《大涅槃經敘》,認為“諸佛常住無有變易、一切眾生皆有佛性、《大涅槃經》是秘密藏”等三句話攝盡全經大意,並以法句、法行句、法義句、法用句四句判讀全經二十五品。自第三〈哀歎品〉至第十七〈一切大眾所問品〉,為法句所攝;法句者,指在十五品中以三十四問答反覆討論“常住、佛性、秘密”三句主旨。自第十八〈現病品〉至第二二〈高貴德王品〉,為法行句所攝;法行者,指五行(病行、聖行、梵行、天行、嬰兒行)及所得之效利十德。第二三〈師子吼菩薩品〉,為法義句所攝;法義者,指對佛性、涅槃等意義的討論。最後〈迦葉品〉〈憍陳如品〉二品,為法用句所攝;法用者,指“如來大力無邊,大雄無畏,大智無前。無規可范,無則可循,無險可言,恣肆縱橫,奇哉不可思議,是之謂涅槃用也。”晚年自述治佛學自《瑜伽》而《般若》,至六十歲上完成本敘,知無余涅槃為佛法唯一宗趣,從此確立一生學問之重心。
冊五為《阿毗達磨俱捨論記敘》二卷,以九品敘事、阿毗達磨、五天時學、俱捨稱學不稱宗、捨有部義取經部義、捨經部義取俱捨義、捨余部義取俱捨義、捨俱捨義取大乘義、稱贊世親、略說其余等十事,概述《俱捨論》界、根、世、業、隨眠、賢聖、智、定、無我等九品大意,在學術思想上疏理出通過小乘經部通向大乘唯識學的各要點。
冊六為《藏要·經敘》。自一九二七年起,歐陽漸即組織人力,用新的研究方法在全部藏經中選擇要典,校勘文字,編輯一套精要的佛經叢書《藏要》。原計劃將菩薩藏、聲聞藏中之經律論、西土此方著述,抉其要分為六輯,然後以此為基礎徹底整理全藏,刻成比較可靠的定本。實際上編成三輯,其中,一輯收經十一種,律三種,論十一種;二輯收經八種,律六種,論十三種;三輯收經十種,律二種,論十種。本冊收錄歐陽漸為三輯《藏要》所作經敘為:《大般若經第二分》及《第五分》、《解深密經》、《大方廣佛華嚴經》(以上一輯)、《華嚴經·十回向品》、《大涅槃經·師子吼品》、《無盡意菩薩經》、《維摩诘所說經》(以上二輯)、《大般若經第十六分》、《合部金光明經》、《大涅槃經·師子吼品》、《大乘密嚴經》(以上三輯)。《大乘密嚴經敘》為晚年所作,將一代時教系屬於境行果三,“果之為《大涅槃經》,行之為《大般若經》、《華嚴經》,而境之為《大乘密嚴經》。”
冊七為《藏要·論敘》,收錄歐陽漸為《藏要》第一輯所收十一種論典作的內容簡介或提要:《中論》、《辨中邊論》、《大智度論》、《瑜伽師地論》、《集論》、《攝大乘論》、《二十唯識論》、《成唯識論》、《因明正理門論》、《品類足論》、《異部宗輪論》。卷首為《藏要》第一輯總敘,認為本輯所收十一經三律十一論,為經律論三藏中“要中之要”。並敘述所收論典的要義:“摩诃衍義,創始於龍樹,充量於無著。合之則相圓,分之則義窒,豈空有之或異,實偏依之各詳。《中論》談遍計空,《中邊論》談依他有,中之義備也。《大智度論》,釋經論中詳一切法,而詳於對小;《瑜伽師地論》,宗經論中詳一切法,而詳於自大。龍樹毗昙為《智論》,無著毗昙為《集論》,是則乘之事備也。唯識為入道之體,《攝論》創始於其先,《二十唯識》、《成唯識論》昌於其後。因明為揀外之用,而《理門論》者,又基本之作也。毗昙多種,六足為精,《集論》為大乘毗昙之終,《品類足論》為小乘毗昙之始,龍樹無著皆所宗矣。其余部執,則《異部宗輪論》亦足知概。”
冊八為《法相諸論合刊》,收錄《百法五蘊論敘》、《瑜伽·真實品敘》、《攝大乘論釋敘》、《雜集論述記敘》、《佛地經論敘》、《成實論敘》。據呂澂《親教師歐陽先生事略》,歐陽漸在其女歐陽蘭病卒後,哀傷悱憤,治唯識學常達旦不休,稿久乃曉然法相與唯識兩宗本末各殊,並敘刻上述法相諸論,反覆闡明。此觀點唯國學耆宿沈曾植深贊之,故每《敘》成,必赴上海谒沈暢究其義而返。
冊九收錄《五分般若讀》和《心經讀》二種,皆作於晚年。《心經讀》發揮“妄真一味”之旨,呂澂稱為“最後精至之作。”
冊十收錄《唯識抉擇談》(另文解說)、《唯識研究次第》。
乙函收十一冊:
冊十一、十二為《內學雜著》,收錄《〈內學〉序》、《影印宋〈碛砂版大藏經〉序》、《〈瑜伽法相辭典〉序》、《內學院經版圖書展覽緣起》、《精刻大藏經緣起》、《得南藏初刻記》附考、《辨方便與僧制》、《辨虛妄分別》、《辨二谛三性》、《辨唯識法相》、《與章行嚴書》、《覆陳伯嚴書》、《覆魏斯逸書》、《答熊子真書》、《覆歐陽浚明書》、《與李正剛書》、《答陳真如書》二則、《覆梅撷芸書》七則、《楊仁山居士傳》等佛學文章與書信。《與章行嚴書》中,向當時教育總長章士钊備述支那內學院辦學特點及研究成果,並以“教育不以興國為的,而以民能充其所以為人之量為的”,視為“教育神髓”。認為自唐韓愈以來諸儒,乃至門下熊十力背棄師說,皆在於誤認寂滅為斷滅,以清談廢事為禅而惡之,故在《答陳真如書》、《覆梅撷芸書》等晚年書信中,反覆討論涅槃、佛性、法界、法身等佛教的終極命題,為一生佛學思想之總結。
冊十三為《中庸傳》。作於一九四○年,認為孔學有系統談之概論,止是《中庸》一書。沿明代憨山德清之說,以寂滅般若為自本體,以法相唯識釋性天情欲,謂捨染取淨即是教。性無頓漸,教有等差。離位育參贊,是個人事,亦天下人事。故中庸之道,實為大乘菩薩道。值此抗戰時期,尤應提倡“狂狷中庸”,慨歎“中國自孟子後數千年來,曾無豪傑,繼文而興,蓋誤於鄉願中庸也。”在《跋〈中庸傳〉寄諸友》中,認為孔佛相通,通於此冊,此非積七十年之學不能說此,將《中庸傳》與《心經讀》同視作晚年定論之作。
冊十四為《孔學雜著》,收錄《孔佛》、《孔佛概論之概論》、《夏聲說》以及收於丙函內之《四書讀》、《論孟課》、《毛詩課》的《敘》,《論學書》為致陶闿士、蒙文通、熊子真、張溥泉、萬君默、王化中、李貞白、馮超如等人討論儒學的書信。認為一切學問,都是在求安身立命、安邦定國的道體,其差異不過在求道的深淺、廣狹而已,即“佛學淵而廣,孔學簡而晦”。然根據真俗、體用不二的關系,儒學若無超世出世之精神,則不能排除意、必、固、我之封執;佛學若無入世治世之方便,則流入頑空守寂的小乘境界。因此,“知孔道之為行者說生生,生生,行也,非流轉於有漏,奔於習染也。知佛法之為果者說無生,無生,果也,非熏歇、燼滅、光沉、響絕之無也。淆孔於佛,壞無生義;淆佛於孔,壞生生義。”(《孔佛》)
冊十五、十六分別為《竟無詩文》和《小品》。收錄《詞品甲敘》、《詞品乙敘》、《心史序》等,以及自作詩、文、小品。標舉孔佛兩家標語為:古之欲明明德於天下者,我皆令入無余涅槃。認為“孔子救世於明德,非救世於飽食暖衣逸居;佛度生於涅槃,非度生於有涯之福。”(《小品》)
冊十七、十八為刻於一九二五年的《楞伽疏決》六卷,以為“讀《楞伽》有四難六利四最,難者疏而通之,利者最者抉而出之,名之曰《楞伽疏決》。”全書分作百八品(卷一)、知法義、辨中邊(卷二)、解深密(卷三)、超一切量(卷四)、五法三自性(卷五)、八識二無我、陀羅尼(卷六)等八品。
冊十九為刻於一九二四年的《解節經真谛義》二卷,從唐代圓測《解深密經疏》中輯出真谛所著《解節經記》、《翻譯目錄》、《般若記》、《七事記》、《金剛般若疏》、《金光明記》、《九識章》、《無上依經釋》、《部執論記》、《梁攝論疏》等十部佚書,系於《解深密經》的相關經文下。
冊二十、二一為《在家必學內典》,應戴季陶之請,連附屬共收錄十五部在家佛教徒必讀經典:《佛說父母恩重難報經》、《大方便佛報恩經·教養品》、《佛說孛經》、《佛說演道俗業經》、《中阿含經·大品善生經》、《十善業道經》、《優婆塞戒經·受戒品》(以上男子必讀)、《佛說鹿母經》、《銀色女經》、《玉耶女經》、《佛說長者法志妻經》、《佛說七女經》、《佛說月上女經》、《優婆夷淨行法門經》(以上女子必讀),附《四十二章經抄》。
丙函收九冊:
冊二二至二三為《經論斷章讀》,為初學者從經論中選出十五章片斷,加以斷句,並略作提示。本書為十分精要的佛典選讀,所選經論皆為權威的大乘典籍,且依境行果構成一個嚴密的體系,所選篇章及標准為:捨生死身而取法身,猶儒者義利之辨,入德之門,如是讀《維摩經·方便品》和《密嚴經·胎藏生品》;以解空法方能捨生死身,如是讀《大智度論·十喻》;與空相應應先觀無常、數息以定心、不淨以入境,如是讀《大般若經·念住品》;修定應先有念佛、法、僧、戒、捨、天、出入息、死等基礎,如是讀《大智度論·八念》;三學之慧,般若真谛,瑜伽俗谛,如是讀《大般若經·空性品》、《大智度論·般若波羅蜜》、《瑜伽師地論·勝義伽他》;佛之知見,方便為究竟,如是讀《法華經·方便品》;一乘絕唱,在不捨離一切眾生,明地前菩薩行願,如是讀《華嚴經·淨行品》及《梵行品》;地上菩薩自在無礙行,如是讀《華嚴經·十忍品》;佛前佛後,皆本一行,如是讀《華嚴經·普賢行願品》;學佛在決定死心,如是讀《金光明經·捨身遍虎故事》;學佛所忌在決定死法,如是讀《涅槃經·阿阇世王故事》。
冊二四至二六為《四書讀》:《論語十一篇讀》,類聚《論語》原文,重新編排為勸學、君子小人、為學、仁、禮、性天、達道、為政、聖德、群弟子、古今人等十一篇。《中庸讀》,對《中庸》句讀解釋並分段提示,以“誠”之一字概括《中庸》全書,歎“千有余年中庸不明,人不務誠,失其本心,大義不行,浩然之氣不存。”《大學讀》,先錄王守仁《大學古本旁注》,然後闡明《大學》十義:一、大人之學,二、天下之欲,三、孔子之志,四、忠恕之道,五、得國之寶,六、格物之功,七、孔顏之樂,八、真實之知,九、《學》《庸》之事,十、《學》《庸》之序。《孟子十篇讀》,類聚《孟子》原文,重新編排為氣、士、民、義利王霸、仁政(上)(下)、孝弟、君臣朋友、學、非彼、自宗等十篇。
冊二七到三十,分別為《論孟課》、《毛詩課》、《詞品》(甲)(乙),為自編內學院詩文課本。歐陽漸精於文學,晚年因國難而倡忠義救國之心之氣,選《毛詩課》敘曰:“綢缪在作新,作新在作氣,作氣在觀感而憤悱。”認為中國數千年神聖之教可歸結為“忠恕”,忠於己曰自由,以之抗敵,恕於人曰平等,以之建國,二者又相輔相成。“抗敵以不受爾汝之忠,氣不憤悱不能忠,《詞品甲》語悲歌慷慨。建國以不受爾汝之恕,氣不和順不能恕,《詞品乙》語清淨幽閒。非相違也,而相從也。不娴斯意,不能讀是詞也。”
歐陽漸在楊仁山之後,盡畢生精力主持金陵刻經處和支那內學院,一生校刻佛典千余卷,尤以刻完楊仁山未竟的《瑜伽師地論》並作長敘,使自明代以來久已晦塞的唯識宗學說,得以重新昌明,當時梁啟超、呂澂、王恩洋、黃忏華、湯用彤、梁漱溟、熊十力等,皆受學於歐陽漸門下。奉行“講學以刻經”方針,平生所學主要體現在對佛典的選編校訂及敘論中。尤在晚年感到來日無多,故將自己的學術觀點體現在講學和書信中,以《內學雜著》和《孔學雜著》最為精要。台灣新文豐出版公司於一九七六年出版《歐陽大師遺集》四大冊,中華書局一九九一年出版的《中國佛教思想資料選編》第三卷第四冊,亦收錄歐陽漸部分論文,主要選自《內學雜著》,另有上海遠東出版社一九九六年出版王雷泉選編的《悲憤而後有學——歐陽漸文選》。
——陳士強、王雷泉等主編:《中國學術名著提要·宗教卷》,復旦大學出版社,1997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