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貴賓,各位護法信徒:
我前天和昨天都在這裡講“禅”;禅,主要就是讓我們覺悟。
過去有禅者悟道了,有人問他:‘你悟了什麼呢?’
他說:‘原來佛祖是凡夫做的,我現在悟到這個道理。’
也有的禅者悟道了,你問他:‘你悟的什麼道呢?’
他說:‘啊!我現在才知道,原來那些拜佛的師姑都是女人呢!’
今天各位不知道悟道了沒有?假如你們悟道的話,也可以說:‘噢!我悟道了!原來山河大地是那麼清淨,那麼莊嚴。’
究竟古代禅師們悟道的情況是怎麼樣呢?我今天就來跟各位講“禅者的雲游與參訪”:
我們常聽人講,人世間最快樂的事,是能夠“讀萬卷書,行萬裡路”。近年來,我們的政府賢明,開放觀光政策,舉國上下都能自由自在的到世界各地旅行,讓大家感覺到沒有白來世間一趟!古代禅者的行腳參訪,就像我們現在的旅游那麼樣地逍遙、灑脫、自在。
在這個題目裡,我一樣分成四點來說明:
一.雲水行腳的風姿
古時候的禅者,他們行雲流水似的各處行腳、參訪、教化,那種隨遇而安、隨緣度化的風釆,為人間樹立了聖賢的典范,就連赫赫尊榮的大清順治皇帝也不禁稱羨:“天下叢林飯似山,缽盂到處任君餐,黃金白玉非為貴,唯有袈裟披肩難”,這種芒鞋竹杖,以天下為家的灑脫無滯,實在不是一個日理萬機的君王所能企及,無怪乎他要慨歎:“百年三萬六千日,不及僧家半日閒!”
禅師們平日生活是隨緣而又簡單的,“口中吃得清和味,身上常穿百衲衣”,在清茶淡飯、粗布衣單的生活裡,有著“富貴於我如浮雲”的怡然自得;清茶淡飯裡有甘美的妙味,粗布衣單裡有無上的莊嚴。在這個世間,百年歲月猶如一場乾坤大夢,人生不過是乾坤裡的一盤棋局,到最後輸贏又能如何?還不如學學禅師們的隨緣放曠,任性逍遙,擺脫物質塵勞的束縛,安住於豐富的心靈世界。
有一首描寫禅師生活的詩偈:“一缽千家飯,孤僧萬裡游;為了生死事,乞化度春秋”,道盡了禅師們安貧守道的高曠風骨。三衣一缽,竹杖芒鞋,隨處參訪,隨處行化,看起來象是清苦的乞者,其實是世間最富足快樂的人。像我們現在睡在席夢思上,猶有千般剪不斷,理還亂的煩惱、計較;但是禅師們只要“日中一食,樹下一宿”,心裡就很滿足自在了,沒有牽絆,也沒有煩惱。
佛陀時代,有一位跋提王子,和兩個同參法友在山林裡參禅打坐,不知不覺中,三個人異口同聲地叫出:‘快樂啊!快樂啊!’
佛陀聽到了,就問:‘你們剛才一直叫“快樂啊!快樂啊!”什麼事讓你們這麼快樂?’
跋提王子答:‘佛陀啊!想當初,我住在高牆深院的王宮裡,每天吃的是珍馐美味,穿的是绫羅錦緞,多少衛兵日夜保護著我,但是我仍然感到恐懼,好像有人要行刺我;每天都在不安的情緒裡生活。現在出家了,參禅了,吃的東西雖然素簡,卻甘美飽腹;住的地方雖然是林間樹下,卻覺得好安全,好自在,所以忍不住歡喜得叫了出來。’
你們各位在每天的生活裡面,不知道是以什麼為快樂?有人以為世間上愛情最快樂,但是愛情像朵花一樣,雖然美麗芬芳,卻不能長久;愛情像柿子、菠蘿一樣,不錯!有那麼一點甜味,但是那個甜味裡面有酸、有苦,也有澀啊!愛情好象是南北極一樣,有時候情欲熾燃熱如火!熱得我們頭昏腦脹,不能自己;有時候愛恨交織冷如冰!讓人覺得人生沒有意思。也有人說:世間不一定要有愛情,金錢一樣使人快樂。但是金錢並非萬能,金錢可以買一切山珍海味,卻買不到健康的食欲;金錢可以買到高級化妝品,漂亮流行的服飾,卻買不到優雅的氣質;金錢可以買名貴的床褥,卻買不到安心的睡眠;金錢可以買千萬本書籍,卻不能買到智能;金錢可以堆砌權勢,卻得不到眾人的敬重啊!金山銀山,能買到恆久的快樂嗎?
愛情,不是最快樂的資源;金錢,也不是最快樂的資源;那麼,真正的快樂是什麼呢?如果你的生活裡面有禅,像禅者的參訪、雲游或者是打坐,看世間煩惱如流水,橫逆是涅槃。因為有禅,那怕是短短的一瞬,也足夠一生一世受用無盡了。
禅師們雲游參訪到處行腳,經過幾十年的歲月,有的慢慢會體悟:道,不是在雲游參訪裡面!道在哪裡裡?道在我自己的心裡!趙州禅師有一首詩:
“趙州八十猶行腳,只為心頭未悄然;及至歸來無一事,始知空費草鞋錢。”
禅師們非常精進,雖然是年高八十的人,仍然虛心訪道四處行腳,到最後呢,走遍天涯海角才知悟:道,原來是在自己心裡。
有一位比丘尼禅者,她有一首詩說的很好:
“盡日尋春不見春,芒鞋踏破嶺頭雲;歸來偶把梅花嗅,春在枝頭已十分。”
像我們現在中國的國民,常常到世界各國去觀光,走遍了世界,回到了我們中國,大家會不約而同地歎息:‘唉!還是台灣好!’哦!台灣好,你平時沒有感受到嗎?你要走遍了世界,旅游各國以後,回來才知道台灣好?轉眼成空,回頭是岸,禅者就是這麼一個味道。大千世界雲游都盡之後,才知道大千世界原來不在彼處,在我們的心裡。
禅師們雲游參訪,不是貪看風景,完全是為了找尋一個重要的東西,就是“道”;訪道,就是他們的風姿。他們像行雲流水一樣,處處逍遙自在。我們被功名富貴、五欲六塵束縛的人生,假如也有那麼一點“禅”的閒情逸致,也那麼樣的逍遙參訪、雲游,也體會那麼一點禅的味道,人生不是就美化了嗎?
禅師們的雲水行腳,另有一種潇灑風姿,他們來去無礙,也不沾不滯,對自己的故鄉不留戀,對風景際遇也不執取;視大千世界,萬事萬物,如雪泥鴻爪不留痕。例如有名的馬祖道一禅師回到家鄉,遇見一個老婆婆在河邊洗衣服,老婆婆看到出家僧,就問旁人:‘哎喲!那不是我們家隔壁那個小三子?’她不叫他馬祖道一,叫馬祖的小名。馬祖道一不禁感歎說:‘為道莫還鄉,還鄉道不長;溪邊老婆子,喚我舊時名。’雲游天下的禅師,常常是連自己都遺忘的人。
馬祖道一住在江西,各地學禅的人,都風起雲擁到江西去訪道;湖南有個石頭和尚,也是當時眾望所歸的禅師。由於天下僧侶不是到江西參訪馬祖道一,就是湖南參訪石頭希遷,社會上就稱參禅的人叫作“走江湖”。“江湖”這兩個字,古代本是指的江西馬祖和湖南石頭,沿用到後來,也稱那些浪跡四方以雜技謀食者為“走江湖”,其實,“走江湖”指的就是過去禅者的雲游參訪。
二.掛單求法的虔誠
禅師們為了雲游參訪,經常會到一些禅寺掛單食宿。他們為了尋師訪道,那種求法的虔誠又是怎樣的情況呢?禅宗裡有這麼一則公案:
達摩祖師在嵩山少林寺面壁,當時有一位博覽群書、善讀玄理的神光,知道少林寺有一位來自天竺的高僧,便前往就教。但是好幾天過去了,每次他來,達摩祖師瞧也不瞧他一眼,更別說有只字詞組的開示,想起古德那種為求道而敲骨取髓、刺血濟饑、布發掩泥,甚至投崖飼虎的決心,神光決定徹夜 站立,等候達摩祖師開示。十二月的大雪天裡,神光獨自默立於雪中,寒風砭骨,積雪深埋過膝,卻仍動搖不了他求法的決心,達摩祖師知道他是法器,終於開口問他:
‘你站那麼久做什麼?’
‘向您求法啊!’
‘無上妙道,需要曠劫修持各種難行難忍之行,那裡是輕心慢心就可以求得到?’
神光一聽,立刻取出利劍自斷左臂,表示自己求法的決心。
達摩祖師沉默了一會兒,問他:‘你要向我求什麼法呢?’
神光說:‘我的心不安,請師父替我安心。’
達摩說:‘好!你把心拿來,我替你安!’
神光一怔:‘我找了很久,可是找不到心。’
達摩祖師笑著說:‘好!我已經替你安好了。’
神光恍然大悟。原來達摩祖師要他拿出心來,是讓他發現自己的妄心,以喚起他直觀自性,了悟真心。古代禅師為法忘軀的精神由此可見一斑。
各位也許會想:所謂的“恍然大悟”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我以日常生活中一些淺顯的例子向大家說明:悟,好象是電光石火在剎那間迸出的火花,在那轟然乍現的一刻裡,很多久遠以前的人、事、物一下子都集中到眼前來,前塵舊事一點一滴都浮現腦海,時間、空間都不能障礙他所感的這個悟。所以這個一悟啊!他知道自己不是一個個體,而是和宇宙萬有休戚相關;他看到大家,也不會有你張某某、王某某、李某某的差別距離,芸芸眾生與他都是一體的。我們所計較的功名富貴,我們所執著的人我是非,我們所懊惱的污辱毀謗,在禅者悟道的胸襟裡,不過是一場人間兒戲罷了!
有一位浮山法遠禅師,是南方人,他和幾個同參到北方去。北方天氣很寒冷,尤其到了冬天更是酷寒難熬,他們到一個寺院掛單,從早晨等候到中午,竟沒有一個知客師來接待,大家饑餓難耐,其中四個人退心,離開了;入夜後,寒風呼呼吹來,衣衫單薄,肚子又餓,實在不能忍受,又有三人退心離去,只剩下法遠一個人;到了深夜,知客師出來了,一言不發,端著一盆冷水,不容分說就朝法遠禅師頭上潑去,大罵:‘這麼 晚了,你還在這裡做什麼?還不趕快離開!’
法遠禅師任由水濺滿面,只是靜靜地說:‘大德,我從南方不遠千裡而來,一盆水就想把我趕走嗎?請原諒,我不走!’
‘不走?好吧!你到廚房後面去典座,替大眾煮飯、燒菜。’
寺院的生活很清苦,每一次他都把自己點燈的油節省下來,用這些油煮面給大家吃,供養大眾。為了這一餐面,大和尚非常生氣:‘常住的東西,你能隨便煮來給大家吃嗎?公家的東西,你能自己拿來做人情嗎!?現在要處罰你:第一、把衣單統統扣下來抵償。第二、請你立刻遷單,走!’
‘我不要離開!’但是已經被遷單了,想想非離開不可,怎麼辦呢?只好在門外走廊上掛單,每天在那裡打坐。半個月後,住持大和尚經過:‘咦!你不是遷單了,怎麼還坐在寺裡啊?’
法遠趕快分辯說:‘大和尚!我不是住在寺裡,我住在寺外啊!’
‘寺外這個地也是我的啊!哎!不要多說,繳房租!’
法遠懇求說:‘請大和尚慈悲,讓我去替人家念經,為人消災祈福,化緣一些錢來繳納房租,我不要離開!’
像法遠禅師,他去參學、求法,始終信念虔誠,使住持大和尚覺得這個青年經得起考驗,經得起磨鏈,後來就把住持的位子傳給了浮山法遠禅師。
假如各位到韓國、日本的禅寺參觀,可以看到寺院門口,常常有許多年輕和尚跪在那裡,伏在衣單上,你們以為他在休息吧?不是!他是在求法。他在那裡到底要跪多久,知客師才會接受他去掛單?一般大約是七天七夜,也就是要跪足七天七夜,知客師才肯跟他講話,接他進去。
日本、韓國的禅寺,每天早上也可以看到許多年輕力壯的出家人,在那裡擦地板,打掃水溝;他們都是各個大學畢業的學僧,必須到禅寺擦地板,打掃水溝,或每天出去托缽化緣,做一些修行的工作,經過一年的磨練,才能領到畢業證書。
我自己是在四十四年前(大約民國三十年),在南京棲霞山求受具足戒。我受戒的老師,上月下基老法師,他今天也在這裡。我在棲霞山寺受戒以後,也到各處去掛單。我記得在很多禅寺掛過單,但我從來不以老師是叢林的方丈住持去攀關系,於是掛單的時候,可以說受了很多的責罵,很多的委屈。坐在那裡,知客師來了,我先向他頂禮,他問:
‘你從哪裡裡來的?’
假如我用眼睛看著他說:‘我是從某某寺來的。’
用眼睛注視對方講話,在現在是很禮貌很正常的事,可是在叢林裡,知客師父會大喝一聲:‘眼睛收起來!看什麼?這個地方什麼東西是你的!’
有時候,他停下來坐在那裡,大家都不講話,這個場面很尴尬啊!我們只有報告知客師父,我們很想跟他說話;我們正要開口,他馬上又是一聲雷鳴:
‘閉起口來!這裡有你講話的資格嗎?’
為了要參學,要訪道,光是這個掛單,就要很恭敬、很虔誠,磨盡我執法執,才能通過,有時知客師父會問:
‘你到本寺來掛單,有什麼供養嗎?’
我們年輕的和尚沒有錢,也沒有東西,只有說:
‘老師!我只有身、口、意來供養你。’
他上來就給你幾個耳光,這一記挨得很痛啊!忍不住就摸摸頭,這個動作又給自己找罵了:
‘摸什麼頭!你不是把你供養我嗎?你的頭已是我的了,還摸什麼?’
現在的出家人很有福氣,也很沒有福氣。在台灣,不論你到哪裡個寺院裡去,還沒掛單,大老遠就有人招呼:‘噢!您來了呀,歡迎!歡迎!’跟過去真不能相比了。過去的禅者在掛單時受委屈受種種嚴厲的考驗,但是,他的道就在這忍耐裡慢慢成長,攢聚養深積厚的功夫。所以告訴各位,我們那時候的受委屈受苦,我覺得很有福氣。今天我們出家人生活在眾人歡迎,眾人疼愛之中,欠缺我們當初的那種磨鏈,未嘗不是一種修道的損失。
掛單求法,要守五個規矩:
第一、要有謙恭下意之心。
第二、要知道次第的坐處,也就是懂得長幼進退,知道該坐何處,知道自己的順序在哪裡裡。現在的一些青年們訪師雲游,到人家家裡做客;真的,有時候連自己該坐在哪裡個位置都不曉得。
第三、不論說余事,就是不可以說參訪求道以外的閒事雜話。
第四、要細心聆聽,到外面參訪游學,要多用耳朵注意聽、注意看,把它融會銘記在心。
第五、要能信受奉行。
今天的青年學子們,有時候進步很慢,像參加大專聯招的青年,覺得考試好苦好難,主要是事前他沒有好好的注意聽,好好的用心復習;學佛的人也一樣。所有的佛經開頭第一句就是:“如是我聞,一時佛在捨衛國祗樹給孤獨園......”最後一句是:“歡喜踴躍,信受奉行”,我常常慨歎我們學佛的人只有半部經,沒有一部經,為什麼?大家“如是我聞”都有了,“信受奉行”卻沒有。
我很希望我們學佛的人,能夠從頭到尾,有“如是我聞”,也能有“信受奉行”。
三.入室接心的參訪
入室接心的參訪,是學禅者很重要的一課。如果能夠跟老師心心相印,念念匯流,在那一刻意志的契合,精神的相融,心意的和諧交流是很寶貴的。
我們向老師參學,第一、要經常呈上我們參訪學習的心得。第二、經常地審察自己學習的過程,把自己的見解給老師知道。第三、在公開的地方,要經常地求老師為自己印證,就是“我現在到什麼程度了”。經過了前面的三個條件以後,才能單獨地入室跟老師對談。所以我們平常參禅、參學,都說“一定要明師指導!”沒有明師指導,盲修瞎鏈,難保不出差錯。
當初,佛陀在靈山會上說法,一字不語,只拿了一朵花,大迦葉會心一笑,佛陀就將正法眼藏咐囑摩诃迦葉。這個意思就是,佛陀和大迦葉在那一刻接心了──心心相印啊!
兩個相愛的人,有時還說這樣一句話:換你心為我心,兩心結同心。愛情是變幻無常的,愛情的心不容易接得起來;道是永恆不變的,真正用道來彼此接心,就等於現在好的電線和開關接合很好,永遠都會發光,不會短路出毛病。
六祖惠能在五祖弘忍那兒,經過了八個月的學習以後,根基沉穩了,五祖把他叫到自己的室內,為他印證講說《金剛經》,說到“應無所住而生其心”,六祖豁然大悟,就說了這樣的話:
“何期自性,本自清淨!何期自性,本不生滅!
何期自性,本自具足!何期自性,本無動搖!
何期自性,能生萬法!”
這一剎那,五祖和六祖接心了。
禅師們的接心,有時候也會話不投機,不容易彼此接心。像有名的臨濟禅師參訪黃檗禅師,一直不開悟,黃檗就說:‘你的因緣不在我這裡,你到大愚禅師那裡去!’;也有一個玄機比丘尼,他要去參訪雪峰禅師,雪峰禅師一見玄機比丘尼來了,就問:
‘從哪裡裡來?’
‘我從大日山來。’
雪峰問:‘日出也未?’
你從大日山來,太陽出來了沒有?意思就是:你覺悟了沒有?
這個玄機比丘尼回答得很妙:‘假如太陽已經出來,早就融卻了雪峰!’
意思就是:你的名字叫“雪”的山“峰”,假如我已經悟道了,還需要見你雪峰嗎?
雪峰禅師一聽,噢!這不錯啊!再問:‘叫什麼名字啊!’
‘我叫玄機!’
‘噢!玄機玄機!日織幾何?’
意思就是:你這個機器每天要織多少?你這個求道人每天悟多少?
玄機回答:‘一絲不掛。’
意思就是無牽無掛無礙,能悟的都悟了。
這樣談過以後,玄機告辭,正要跨出門檻的時候,雪峰突然叫住她:
‘喂!玄機啊,你的袈裟拖在地下羅!’
玄機一聽!立刻回頭伸手撩衣,卻撩了個空,才知道上當了。雪峰禅師見狀,哈哈大笑說:
‘好個一絲不掛啊!’
這個意思是:原來你大日山的太陽也沒有出來,所以融不卻雪峰。我問你叫什麼名字,你說“玄機”,噢,你很了不起,問你“日織幾何”,你說“一絲不掛”,了不起!這麼有境界啊!怎麼一說你袈裟拖地,噢!你就那樣緊張?看來一絲不掛只是口頭禅,你並非真有那麼高遠的境界。
在禅師的參訪裡,接心有六個原則:
一、不得貪求玄妙的境界。
二、不得將心等待覺悟。
三、不要希求證得妙果。
四、不可以有妄心,常常懷疑、掛慮。
五、不可以有恐怖之心。
六、要肯定自己“自心是佛”、“即心即佛”。
四.解脫自在的禅風
人們常常追求金錢名譽,為名利所苦,禅師則不受世間聲色犬馬的迷惑,因為在禅的寬闊天地裡,上下四方都可以供他馳騁縱橫,解脫自在。甚至於生死臨頭時,禅師們也有了脫的本能,有超越的力量。
生死來的時候,他們是如何自在解脫呢?我說一個公案給大家參考:
德普禅師有很多門徒弟子,有一天,他把所有門徒全召齊了,問大家:‘我死了以後,你們怎麼樣待我啊?’
弟子們立刻熱烈表示:‘我們會以豐盛的果物來祭拜,開追悼會、寫挽聯啊!’
師父:‘哎!我都死了,你們祭我、拜我,我又看不到,吃不到,有什麼意思;不如趁我還活著的時候,你們先鄭重祭奠我、禮拜我,讓我實實在在大吃一頓,等我吃完以後再死,好不好?’
弟子們面面相觑,覺得不可思議。
‘還有,我死了以後,你們怎麼替我布置靈堂啊?是不是也可以先布置起來,讓我看著高興?’
弟子們為了恭敬孝順,於是趕快布置鮮花靈堂,准備了珍馐美味來祭拜,德普禅師吃完了以後說:‘喂!喂!喂!祭文還沒讀啊!’
弟子們趕緊再來一段祭文:‘嗚呼......嗚呼哀哉!尚飨!’
德普禅師吃飽看足,很高興,就說:‘很真實!很好!我很滿足,明天中午我就死給你們看。’
到了第二天中午,他真的就悠悠坐化了。
還有一位性空禅師,從他一首臨終偈語,我們可以看到他解脫自在的禅風。他說:“坐脫立亡,不若水葬,一省柴火,二省開圹”,不論打坐去世或者站著死,都沒有什麼了不起,不如水葬來得好。為什麼呢?因為死了用火燒,還得花一筆柴薪費;如果用土葬,也得挖坑埋,太麻煩了!所以還是在水裡面死最簡單省事!“撒手便行,不妨快暢,誰是知音,船子和尚。”在水裡面死,撒手便行,這是多麼逍遙自在啊!誰是我的知音呢?恐怕只有船子和尚了。所以他結尾兩句是:“高風難繼百千年,一曲漁歌少人唱”,後來他做了一個木盆,在盆裡挖了一個洞,自己坐到盆裡頭,搖到江心時,拔起洞裡的塞子,人與盆就沉沒了。他這樣自我解脫不是自殺。自殺是很苦,活得不耐煩的人才要自殺。禅師他們面對死亡,是那麼灑脫,那麼歡喜,那麼自在,禅師們對生死都這麼輕松兒戲,其它榮辱毀譽,又算得了什麼呢?
有名的大梅法常禅師,有一首詩偈敘述他的生活:
“一池荷葉衣無盡,數樹松花食有余;剛被世人知住處,又移茅捨入深居。”
他的生活是:池塘裡的荷葉是他穿不了的衣服,樹上的松花是他吃不了的東西,剛剛被人發現自己的住處,唉!嫌煩了,又將茅捨再搬到深山裡去。為什麼?因為大自然的生活已經享用不盡了,世事浮雲,對世間還要求什麼呢!
今天,我在這裡講禅的生活,就是希望大家能有一點禅味,“平常一樣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心中有事天下小,心中無事一床寬”,有了禅,大千世界都是我們的禅床,何愁居處不寬綽呢?做工有工禅,做農有農禅,治學有學禅......,禅不一定專屬出家人,禅是屬於大家共有的。祝福各位每天都能有禅的喜悅,謝謝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