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催眠療法(2)
那次會診剩下的時間,我們討論了她對於父親的回憶,我試著幫助她接受這個“新”事件。她現在比較明白自己和父親的關系了,明白他的一些反應和疏遠,及自己對他的恐懼。
凱瑟琳離開診療室時還在發抖,不過我知道她新獲得的認知值得讓她忍受這短暫的不舒服。
在揭開她痛苦、壓抑回憶的戲劇化過程裡,我完全把古埃及文物和她童年可能的相關信息忽略過去了。但是,記起一些可怕的事件至少可以使她更了解自己的過去。
我相信她的症狀會因此大有進步。
但是,一星期後她告訴我,什麼也沒有改進!我很驚訝,不了解是什麼地方出了錯。難道是3歲以前的事?我們已找出她怕水、怕黑、怕嗆到的充足理由,為什麼這些症狀及無法控制的焦慮還時時困擾她?她的噩夢和從前一樣擾人。我決定讓她進一步回憶。
在催眠中,她用緩慢而優雅的細語講話。也因為如此,我才有辦法即刻逐字記下來。(省略號是她講話時的停頓,並非我的刪除或改編。不過,重復的地方不包括在內。)
慢慢地,我把凱瑟琳帶到兩歲的時候,但那時沒有什麼重大的事情發生。我清楚而堅定地指示她:“回到你症狀開始的那個時間。”但我對接下來的事完全沒有心理准備。
“我看到白色階梯通往一個建築,一棟有柱子的高大的白色建築,沒有門廊。我穿著一件長袍……一種質地粗糙的寬大袍子。我的頭發結成辮子,是長長的金發。”
我迷糊了,不能確定發生了什麼事。我問她當時是幾歲,她叫什麼名字。“我叫阿朗達……18歲。我看到建築物前有一個市場。許多籃子……每個人都把籃子架在肩膀上走。我們住在山谷裡……沒有水。時間是公元前1863年。這附近土地貧瘠多沙,很熱。有一口井,但沒有河,水是從山上來的。”
她說了更多地形等相關的細節後,我要她再往前幾年,長大一些,然後把看到的告訴我。
“一條石子路旁有許多樹。我看到煮東西的火。我的頭發是金色的,穿一件長而粗大的棕色袍子,涼鞋。
我25歲,有一個女兒叫克莉斯塔……她是瑞秋(瑞秋是凱瑟琳的侄女,她們一向過往甚密)。天氣好熱。”
我目瞪口呆,胃裡隱隱作痛。房間裡冷了起來。她在催眠中所敘述的一切都很確定,並不遲疑。名字、日期、衣服、樹——都如此生動!
到底是怎麼回事?她那時的女兒怎麼又是現在的侄女?我更糊塗了。我看過上千個病人,也做過許多次催眠治療,卻從沒遇到過這樣的幻想——即使在夢中也沒有。我指導她回溯到死亡的時候。我並不清楚要怎麼引導一個在如此幻想(或記憶)中的人,只是盡力朝造成恐懼的原因著手。接近死亡時候的一些事件,可能是特別怕人的。
在她接下來的敘述中,顯然有場洪水襲擊了她們的村子。
“大浪卷倒了樹,沒有地方跑。好冷,水裡好冷。我必須救救我的孩子,可是辦不到……必須緊緊抱住她。我淹沒在水裡,嗆到了。我不能呼吸,不能吞咽……鹹鹹的水,把孩子從我的手臂中卷走了。”凱瑟琳喘著氣,呼吸有點困難。突然間她全身都放松了,呼吸變得沉緩平靜。
“我看到雲……孩子在我身邊,還有其他村裡的人……我看到我哥哥。”
她暫停一段時間,這一世結束了。
她仍在催眠狀態下。我目瞪口呆!前世?輪回?我的臨床經驗告訴我,她並不是在幻想、在杜撰故事,她的思想、表情、對細微末節的注意,和她清醒時的人完全不同。所有有關心理治療診斷的理論在我腦海裡閃過,但都不能合理解釋她的心理狀態和性格結構。精神分裂症?不,她從來沒有錯亂的跡象,也從來沒有任何幻聽或幻覺等症狀。她並非那種沉浸在幻想世界、和現實搭不上邊的人;她並沒有多重或分裂人格。只有一個凱瑟琳,她也完全清楚這一點。她並沒有厭世或反社會傾向,她不是演員,她沒有服用藥物或吃迷幻藥,喝的酒也很少。她並沒有心理或精神上的疾病可以解釋剛才催眠時那段生動的經驗。
這一段記憶,是從哪兒來的?我覺得仿佛闖入了一個所知甚少的領域——輪回和前世回憶的領域。我告訴自己,這不可能:我受科學訓練的理智抗拒這種想法。但它確實存在,就在我眼前發生。我無法解釋它,但也不能否認它的真實性。
“繼續,”我說,有點膽寒但又無限好奇,“你還記得什麼?”她還記得其他兩輩子的一些片斷。
“我穿一件有黑色蕾絲的裙子,黑灰色的頭發上也綁著蕾絲帶。時間是公元1756年。我是個西班牙人,56歲,名叫露伊莎。我正在跳舞,其他人也在跳舞。(停了很久)我病了,發燒,冒冷汗……很多人都病了,快死了……醫生並不知道病源是從水裡來的。”我要她再向前推,“我康復了,可是頭還在痛;眼睛也還沒完全從發燒中恢復過來……很多人死了。”
後來她告訴我,這一世她是個妓女,因為感到很羞愧所以遲遲沒有說出來。顯然地,在催眠中凱瑟琳也能評判一些她透露給我的訊息。
在回憶另一世時,由於凱瑟琳曾經在前世中認出了她的侄女,所以我不禁問她,我是否也出現在其中?如果有的話,我很好奇當時我扮演了什麼角色。和剛才緩慢的回憶相反,她一下就回答出來了。
“你是我老師,坐在窗台上。你教我們書上的知識。你很老,生出灰發了,穿一件有金邊的白袍……你的名字叫狄奧格尼斯。你教我們符號、三角。你很有智慧,可是我不懂。時間是公元前1568年。”(這大約比著名的希臘犬儒學派哲學家狄奧格尼斯早了1200年,不過狄奧格尼斯在當時是個常用的名字。)
第一回合結束,後面還有更多驚人的回憶。
凱瑟琳離去後的幾天裡,我都在思考她催眠中講的話。我習於沉思,“正常”會診中浮現的細節都很難逃過我的分析,更何況她的特異例子。此外,我對死後的生活、輪回、軀體外的經驗及相關現象,都持懷疑的看法。我心中邏輯的部分告訴我:這有可能是她的幻想,因為我並不能真正證明她的觀點或看見的東西。不過我也隱約意識到一個想法,就是要持開放態度,真正的科學乃是從觀察開始。她的“回憶”有可能不是幻想或想象,我們眼睛或其他感官感覺不到的事物也有可能存在,持開放態度可以收集到更多的資料。
我有另一個杞人憂天的想法,凱瑟琳會不會拒絕再接受催眠?我決定暫時不打電話給她,讓她也好好消化這個經驗。一切等到下星期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