庚二、苦苦:
所謂苦苦,指前面的痛苦還未煙消雲散,後面的打擊又接踵而來,可謂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比如說,麻風病還沒有痊愈又生毒癰 ,毒癰還沒好轉又生膿瘡;父親不幸逝世,緊接著母親也撒手離去,被怨敵搶劫一空又加上心愛之人命歸黃泉。
曾有一則新聞報道,東北有戶人家一天內連遭奇禍:孩子放學的路上,被一輛面包車撞死;父親為了救他,攔車時被一輛轎車撞斷腿;妻子難以承受這嚴重的打擊,精神失常;老母親聽說後突發腦血栓,住進了醫院。人們都說這家特別不順,但其實也是前世或今生的業力現前,才導致了這些痛苦。
《賢愚經》中的微妙比丘尼,在家時痛苦屢屢發生在她身上,各種經歷更是不可思議:一次,她因有孕在身,要和丈夫、兒子回娘家生產。途中在一大樹下過夜,半夜時她突然臨盆,流出很多污穢之物,結果引來毒蛇,咬死了她的丈夫。第二天一早,她爬去拉丈夫的手,才發現他已死去多時,當即傷心得昏厥過去。大兒子見此情景,大聲哭叫,她又慢慢蘇醒過來。無奈之下,她只好把丈夫的屍體丟在那裡,肩上擔著大兒子,懷裡抱著小兒子,涕泣著上路。
半路遇到一條大河,又深又廣。她就把大兒子擱在岸邊,先抱小兒子渡河,回來再接大兒子。等她去接大兒子時,大兒子見她過來了,興沖沖地淌進水裡,不料竟被急流沖走了。她想去救大兒子,卻力所不及,只能眼睜睜看著他隨水而逝。她悲痛欲絕地返回對岸,尋找小兒子的蹤影,豈料小兒子已被狼吃掉了,唯有血跡斑斑、殘骸滿地,她又一次昏厥過去,很久才醒過來。她繼續向前趕路,正好遇到一婆羅門,是她父親的朋友。她問起父母的情況,婆羅門說:“你父母的房子近日起火,一家人全被燒死了!”……
對我們而言,雖沒有像她一樣,有這麼嚴重的痛苦,但平時還是能感受到很多。比如,今天感冒了,別人又說自己壞話,同時還丟了最珍貴的東西,路上也非常不順……有些人遇到這些以後,就覺得很倒霉,但實際上也沒什麼,因為世間本就如此,我們如果心裡有數,面對起來也比較容易。
關於苦苦,隋朝慧遠大師在《維摩義記》中形象地解釋為:“從苦生苦,故名苦苦。”“苦上加苦,故名苦苦。”這就像我們常說的“禍不單行”,一個人在眾多業力的激發下,種種痛苦層出不窮,從苦中又產生苦,或者苦上又加苦,此即為苦苦。
總之,人間的這些痛苦,我們不但要從文字上了解,觀修時也要有所體會,了知輪回中無論生於什麼地方,都會一個痛苦接著一個痛苦,這個痛苦還沒消失,那個痛苦又出現了,連一剎那安安穩穩、快快樂樂的機會也沒有。此時,我們應當祈禱上師三寶,發願代受所有眾生的痛苦。就像《修心七要》中所言:“當我遭受痛苦時,願眾生的所有痛苦都加於我身上,以此善根,但願消除一切眾生的痛苦。”這是將痛苦轉為道用的最好方法!
庚三、行苦:
我們這些自以為安樂的人,表面上好像沒有親身受苦,但實際上,也絕沒有擺脫痛苦的本性。比如,吃飯穿衣、住房受用、裝飾設宴等,都可能成為造罪業的因,所作所為完全是罪惡的偽裝,這一切的後果無疑就是痛苦。
行苦的解釋方法,《俱捨論》、《寶鬘論》等諸多論典中各有不同,但一般按大乘的觀點,行苦是指變化,也就是說,只要是變動遷流的事物,即是一種痛苦。《入中論》講義中也說,見“眾生猶如動水月”,從而對其產生悲心。為什麼呢?因為眾生像水中月影般動搖不定、毫無實質,不由自主地隨因緣變化,不可能有真實的快樂,所以要對其生起悲心。這方面的道理,在《中觀四百論注釋》、《中觀根本慧論》等中也有闡述。
通常而言,行苦是很難體會到的。宗喀巴大師在《菩提道次第廣論》中,用過一個比喻說 :就像生了瘡沒有去碰它一樣,當時雖然沒有感覺,但只要這個東西在,痛苦就會隨時到來。因此,行苦雖然暫時沒有表現出來,但它始終以一種隱藏的方式存在著。
還有些經典中,用生、老、死對應三大痛苦:所謂的生,以行苦示現;所謂的老,以壞苦示現;所謂的死,以苦苦示現。 大家在修行過程中,應該經常觀察這些道理,以切實了解佛陀所講的“輪回皆苦”。常聽人說:“誰說輪回痛苦啊?我現在就過得很快樂,你看,我有錢、有地位,一點痛苦都沒有……”但這種快樂,充其量只不過一兩天,你敢保證永遠能如此嗎?你從小到大都是這樣嗎?答案必是否定的。其實,只要真正統計生活中的苦與樂,除了個別有境界的修行人以外,大多數人快樂的比例應該說很小。
下面,以茶葉與糌粑為例,進一步說明行苦的道理:
茶葉是漢地生長的一種植物,藏地以前不產茶,現在除了極少的地方外 也不產。其實在茶葉的播種、剪葉等一系列過程中,殺死的眾生不計其數。以前我去過雲南、杭州等地,看他們在種植茶葉時,茶葉上有密密麻麻的蟲,被農藥一噴,就全部死了。
關於現在的茶,那天一個韓國人跟我講:“好茶是不可能上市的,你們買的這些全部是垃圾,以後不要再喝了。您想喝茶的話,我來提供。”不過,有些情況也的確如此,據說好茶都被種茶人自己留著,而不好的茶,才會拿出來賣,明明是一年的普洱,包裝上卻寫著“千年普洱”,差距特別大!
在藏地,茶葉在人們日常生活中必不可少。以前阿底峽尊者進藏時,為了給他洗塵,藏族信徒向他敬獻了茶。尊者先是“獻新”供養諸佛菩薩,然後開始喝茶。喝過以後,尊者非常歡喜,說:“藏地有這麼好喝的茶,真是你們的福氣!即使在我們印度,也沒有這種茶。這茶喝了不僅解渴,還有明智、壯身、解困、樂行善事等諸多好處,如果印度有這種茶,我會不惜用金子買來。”所以,我們也應學習阿底峽尊者,有時間就好好喝茶(眾笑)。不過在這裡,華智仁波切要闡述的是,茶葉背後還隱藏著種種痛苦:
在過去,康定以下到雅安之間,道路只能徒步行走,茶葉要想運進來,必須完全靠人力。為了一次性多運點,每個人需要攜帶重達六十二卡 的份量。而且在二郎山的森林中,常有強盜、猛獸出沒,茶商每次路過之時,能安然通過的幾乎很少。(當時的社會狀況,從法尊法師、貢嘎上師的歷史中也看得出來。)在運茶的過程中,人們將大茶頂在頭上,久而久之,前額的皮膚被磨得一干二淨,甚至到了白骨清晰可見的程度,但仍在不停地運送。(二十年前我去尼泊爾時,在尼泊爾的邊界,見那裡的人都用頭頂著很多東西,就想起了華智仁波切的這段文字。)而從康定以上,雖然道路比較暢通,不需要依靠人力,但也要用犏牛、牦牛、騾子等馱運上來。由於路途漫長、風雨兼程,所有牲口都是腹背瘡傷 、毛脫皮爛等。
說到茶的來之不易,許多藏族老年人都深有感觸,甚至有些人還經歷過昔日運茶的艱辛。那時候得到一塊磚茶,確實不容易,背後有許多的付出和痛苦。相比之下,現在交通發達,運輸工具也很先進,是否就不會造那麼多業了呢?也不是。如今制作茶葉及交易的過程中,人們造的罪業並沒有減少,只不過中間有些過程省了而已。
不僅運輸時人畜要感受無法想象的役使之苦,而且在經銷茶葉時,買賣雙方都要通過彌天大謊、不顧廉恥、發誓賭咒、背信棄義等欺騙手段或大吵大鬧來銷售,這一點勢必在所難免。(現在很多居士經商,覺得不打妄語沒辦法做生意,不做生意,就沒辦法生活,他們為此非常苦惱。這個問題,是佛教因果與現實生活之間的矛盾,我們也找不到兩全其美的方法,只能回答:“盡量真實一點,別的辦法可能也沒有了。”)
在藏地,人們以前喝的都是大茶,而現在逐漸有了普洱、龍井、茉莉花茶等。這些茶葉的背後,也照樣隱藏著許多惡業。因此,我們平時喝一口茶,覺得好香、好舒服,但它卻離不開痛苦的本性。當然,詳細分析這些客觀問題,並不是要求大家以後不吃不喝,而是讓你們清楚地認識到:一切快樂的背後,還有無數的痛苦或痛苦之因。
其實有漏法不離遷流變化,這就是行苦,如《心經幽贊》雲:“諸有漏法,性墮遷流,逼迫不安,皆名行苦。”所以,你覺得喝茶快樂,但它也是變化的,背後隱藏著諸多痛苦;你覺得吃飯很享受,但它仍離不開行苦,如詩中雲:“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這一點,你沒有去過加工廠、市場,可能感覺不到,反而認為生活清淨無比、充滿陽光,但你真正去了之後,必定會有不同的感受。
我們平時修行比較差,原因也是從不思維這些道理。比如住在一所房子裡,從來不想房子的來源是什麼?用著信眾的血汗錢,從來不想有沒有對不起眾生?一天換一件漂亮衣服,什麼白的、紅的、黑的、綠的、花的、上白下黑……雖然特別快樂,卻從不想它的背後是什麼?甚至只吃一頓簡單的飯,也從不想這些柴米從哪裡來?其實,思維這些就是修行,若能經常這樣串習,即是很好的修行人。所以,我們平時要對起心動念、所作所為涉及的人和物多作觀察,否則,像精神病人那樣只顧自己,對眼前、未來、過去的一切從不分析,那對修行不會有任何幫助。
剛才講了茶葉在運送、銷售時,處處離不開行苦的本性。那麼,除此之外是不是再沒有其他痛苦了?並不是。在茶葉經銷的過程中,按照藏地以前的規矩,基本上要用綿羊毛、羊羔皮來兌換,而這些綿羊毛、羊羔皮,背後也潛藏著許多罪業。
就拿綿羊毛來講,夏季時,每只羊身上的虱子、吸血蟲等,與它的羊毛數量不相上下。當人們用剪刀剪羊毛時,這些含生大多斷頭斷腰、內髒脫出而亡,剩下來的也與羊毛絞在一起,憋得喘不過氣,最後只有死路一條。
羊羔皮也不例外。小羊羔出生之後,身體正在發育成長,剛有了苦樂感受、能感受到生存的快樂時,主人為了羊羔皮,就立即把它宰殺了。雖是愚昧無知的畜生,但它也同樣渴望生存、畏懼死亡,害怕遭受氣息分解的痛苦。而且,小羊羔的母親見孩子被殺,就像死了獨子的慈母一樣肝腸寸斷,這些都是我們在現實生活中親眼目睹的事實。因此,只要稍微思索一下諸如此類的商品買賣,就能深刻地認識到:僅僅是喝一口茶,也已成了惡趣之因。
所以,喝一口茶也不容易啊!現在人在買茶時,用的雖然不是羊羔皮、綿羊毛,而是錢,但這些錢的來源又是如何?大家也應該從各方面分析。